都市

流年说你傻你就傻短篇小说

有人叫我。开始是在耳边,轻轻的,一小股气流,吹进耳朵眼里,等我睁开眼,那个声音倏地闪开,跳到楼下,大声叫我。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边,玻璃上出现一张脸的灰色轮廓,它应该是我的脸。我几乎不照镜子,如果对面走过来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我也不会知道他就是我。我推开窗户,天还没有大亮,一切都是灰的。楼下的院落静悄悄的,几株夹竹桃没精打采,落了一地的白花。院子里没有人,叫我的人一定躲起来了。他每天都用这种方式把我叫醒,可我从来不知道他是谁,用意何在。身边跟着这样一个幽灵,我可要小心点。

我穿上我的病号服,那种带竖条纹的衣服和裤子。我本来不想穿的,可是妻子非要我穿。警察有警察的制服,空姐有空姐的制服,而这种带条纹的衣服,就是病人的制服。穿上它,我感觉自己真的病了,可事实上,我什么病都没有。国家应该出台规定,不准健康的人穿条纹服,否则就以假冒病人论处,罪同假冒警察。妻子可不听我这一套。她天生缺乏幽默感,说什么就得是什么,你该吃药了,你该睡觉了,你该——医生说你不能做这种事,于是,正硬着的我一下就软了。我越来越爱睡觉。一到晚上九点,脑袋里就有一股力量,把我拉向又黑又甜的深处,直到第二天,那个神秘的声音把我叫醒。我给妻子提到过这个声音,那是一种尖细的,像是从耳朵眼里抽出一根钢丝似的声音,直直的,有时候拖得很长很长。

那个声音叫我傻逼。

在所有骂人的话中,最有力量最痛快的就是这两个字,它就像两颗子弹,短促,干脆,“啪啪”两声,打在被骂者身上。我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叫我,是在办公室里。几个人正在交头接耳,见我走进去,大家怔住了,别过头奇怪地看着我。我清楚地听见他们吐出的最后几个字:“那个傻逼。”我的脸顿时发烫,手心冒出了汗,像一个中弹者一样,虚弱地靠在办公桌上。后来的一次是在一个公共场合,大家为了什么话题争论不休。突然,我的上司,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年轻人,铁青着脸,冲我喝道:“傻逼!”全场骤然安静,只有两声枪响在大厅的上空回荡。我中弹了,头部和胸口各一枪。我带着两个弹孔,踉踉跄跄,冲出人群。

我走出卧室。客厅里,沙发上,妻子弓着背睡觉,被子的一角掉在地上。房间里,弥漫着栀子花的香气,那是妻子头天带回家的,一大朵一大朵洁白的花,摊在盘子里,摆在客厅的餐桌上。客厅的窗帘紧闭,光线比卧室更暗。沙发、桌子、柜子、椅子黑乎乎的,蠢蠢欲动。我站在沙发边,凝视着妻子的背影,又爱又怜。我很想自己也躺下去,从后面搂住她,就像过去那样,她背对我,蜷着身,而我,也是同样的姿势。她的屁股贴着我的小腹,我的手从她的胳膊下插过去,轻轻捂住她的 。这是我俩的标准睡姿,就像两道并列的闪电,被整齐地摆在一起。现在,我不敢惊动她,只能把手悬在空中,沿着她侧着的曲线起伏。

我正浮想联翩,妻子突然坐起:“你干嘛?”从她掀开的被子里蒸出暖烘烘的气息。

“我醒了。”我说。我吓着了她,为此我满怀歉意。

妻子勾着身,从茶几上摸到,翻开盖,看了一眼时间:“还早,你再进去睡会吧。”屏幕的蓝光映着妻子的脸,像一片水光打在她的脸上,我看不见她的眼睛。我转身走向卧室,妻子几乎立即就裹紧被子,倒头睡下。

我重新躺到床上。四年前,12月2 日下午四点,我认识了妻子。那天,我在街上闲逛,在家门口的公交车站,我发现一个高挑的女孩。她脚下放着一个旅行包,穿着黑色铅笔裤,上身是一件褐色的小方格收腰短外套,开领处露出红色的毛衣高领。我足足观察她一个多小时,几乎所有线路的公共汽车都来过四五趟了,她都没有上的意思。但每一辆大巴进站,她都要用眼睛从前门搜到车尾,脸上的表情一次次从希望变成失望。每过一会儿,她就掏出,拨号,放在耳边听,对方显然没接,她又恼怒地把放回衣服兜里。天快黑了,站台上的人越来越少。我壮起胆子上前,对她说:“ ,你在等人吗?”她漠然地看我一眼,扭过头,打量一辆正在进站的大巴。我等了一会,又问:“ ,你是在等人吗?”车子“嗤”一声,关上门,摇摇晃晃出站了,她的眼里慢慢汪起泪水,身子一寸寸低下,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摸出烟盒,拎出一支,点上,吸了两口,弯下腰对她说:“这旁边就是酒吧,我请你进去喝两杯吧。”

妻子说,我生病了,记忆错乱。她从没有见过友,更没有因为友爽约而流落街头。她说,我和她是在久库酒吧认识的。当时,她和一帮朋友喝嗨了,她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火红的毛衣,就站在座位旁边跳舞。我醉醺醺走过去,自称是“啤酒主义者”,夸她跳得漂亮,舞动的红毛衣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在周围水草一样摇曳的人影映衬下,“像水底的火焰”。我还大声告诉她,这是美国诗人庞德的诗,“我的爱人是深深藏在/水底的火焰”。

谁的记忆正确,已经不重要。反正当天晚上,她就跟我回家了。结婚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俩都不愿提那天晚上的事,好像过于冒失而轻佻的开始,配不上我们之后正经八百的情感。

是的,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就上床了,而现在,我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我们没睡一块了。有一天,妻子说,你需要安静的睡眠,然后,她抱上一床被子,睡到客厅的沙发上,沙发的扶手正好做她的枕头,而沙发的长度,刚好放下她纤瘦的身体。一个女人,对你好,却不愿和你一起睡,没有比这更教人没办法的事了。她来到床边,一只手心摊着药片和小炸弹似的胶囊,另一只手端着一杯温水;她招呼你把药吞进喉咙,让你闻到她巴掌上的淡淡香味;她把枕头摆正,拍松,还用手在中间压一个坑;她把你平放下来,头正好舒服地陷进枕头的坑里;她给你盖好被子,掖好被角——可是,她连你的额头都不愿亲一下,就逃跑似的离开卧室,关上门,缩到她的沙发上。她不和你做那件事,就像妈妈一样。她是离我十万八千里的妈妈,不,她是镜子里的妈妈,我只能看着她,却不能挨着她。我想着妻子的身体,再一次在心里抚摸她,我的手滑过她瘦削的肩膀,指尖掠过一根根肋骨,在腰间停留一会儿,那儿有块指甲大小的痦子,仔细摸,可以感觉到微微凸起的边缘。我的手继续向下,顺着臀部的弧线,探向细长的谷底。

我几乎就要产生欲望了,可是我的想象总是到此为止,永远进入不了妻子的身体,就像一次失败的潮汐,还没有打到岸边,就退潮了,把我一个人孤零零丢在沙滩上,像一个流浪汉。妻子不愿意和我睡觉。我研究过,但没有取得任何成果。我翻开《辞海》,试图查到这个词条,可是,在第261页“傻”字的下面,只有两个干巴巴的词:傻子,傻瓜。我上百度和Google搜索,也大失所望,没有人能告诉我,是谁第一个喊出傻逼,打响这第一枪的,而一个傻逼的标准又是什么。我能肯定的是,这绝不仅仅是对一个人的智商下判断,否则用“傻瓜”“笨蛋”,甚至“猪”就够了,它远比这些要狠。把愚蠢和毛乎乎的 连在一起,竟能产生让人崩溃的力量,难道不值得心理学家、社会学家、性学家作深入细致的探讨吗?

我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一只小甲虫背朝下,在上面匆匆走着。它很快就碰到墙,犹豫一阵,向左转,沿着墙壁和天花板的交界匍匐前行。没有爬出多远,它毅然掉头,以更坚决的姿态向相反的方向爬去,迅速就从墙上消失了。我知道它去了哪里。我仿佛看到它翻过窗户的木框,站在窗台的边缘,像一个跳台跳水运动员那样,长满倒刺的小腿用力一蹬,随即张开漂亮的翅膀,朝着楼下等着它的一片树叶飞去。我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为我拥有一只甲虫的秘密而高兴。我决定出去走走。

为了不惊动妻子,我光脚穿过客厅,打开门的时候,锁舌咔嗒一声,我忙回过头看,妻子一动不动,仍然背对着外面。虽然天色已经明亮,但房间里还是一片昏暗,妻子就躺在最黑的角落里,我不由得有些伤感。我轻轻拉上门。走廊的地板是大理石的,光脚踩上去冰凉刺骨,但我很快就适应了。楼道的墙上,有人用煤渣写道,“我操×××”,一个女人的名字。每次看到这句话,我都在心里由衷地祝福:“愿有情人终成眷属!”院子里,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扭腰甩手,摇头晃脑,见了我,他一脸愕然,忘记了做动作。他的脚下,一些夹竹桃的花瓣被踩得支离破碎。转眼间,他的脸就像用瓦刀抹过一样,恢复成没有表情的一块。他双手交叉,毫无意义地轮番拍着肩膀。当我走出大院,他的脸仍然扭向我,他的视线也一直跟着我。我肯定他就是那个精神病人,我早就听说我们小区有个精神病人,他一辈子就说过一句清醒的话。那是某个晚上,一个小偷从一楼攀着花墙往上爬。爬到四楼,正准备从打开的窗户翻进去,就见那个精神病人端坐在黑漆漆的窗前,一字一句地说出那句话:“你从哪来,就跟我回到哪去!”小偷乖乖地原路爬回。“你从哪来,就跟我回到哪去!”它出自一个精神病人的口,精彩,经典。为此,我也扭过头,边走边向那个中年男人致以注目礼。

院子外,紧贴围墙的是一排门面。这是属于我的一道秘密的名人走廊。第一间门面是包子铺,揉面的店老板身材壮实,眼角下的脸颊,生满向两边撇去的皱纹,镜片后的金鱼眼经常翻出鱼肚白的光,我认出了他,他是老萨特;第二间门面是花店,老板的鼻子长得像一种鸟的长嘴,高高的,薄薄的,中间隆起一小块。他喜欢玩,总是满面愁容坐在包子铺旁边,他是卡夫卡;第三间面馆,伙计刘翔,瘦高个子,棺材板的脸,没事就在街边蹦啊蹦的……要走完这排门面,还会遇到陈水扁、小矮个拿破仑、孙雁鹰、陈滔、蔡天书和大S。他们聚到这条街上不是没有原因的。白天他们装着互不相识,谁也不搭理谁,一到晚上,他们就聚在一起密谋什么,包子铺门下透出的灯光可以证明一切。值得一提的是最后一家水果店是黑店,老板毕加索两次退给我50元的假钞。第二次妻子带我去找他,他却说我不知被谁骗了,反去诬赖他。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妻子的脸立刻就红了,连拖带拽把我拉回了家。“黑店,黑店!”妻子气愤地说。从此,妻子每次给我的钱都不超过十块。我经过水果店时,毕加索正在给一个女孩称苹果。他的手指飞快地在嘴唇上一抹,蘸些口水,数了几张钞票找给女孩。他又得逞了。我冲他笑笑,伸出右手,在胸前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他也心照不宣地笑了。

女孩拎着苹果走在我前面,她手里的红塑料袋一晃一晃的。我注意到,她穿着紧身的裤子,白色,发亮,窄窄的裤管下露出粉红的脚踝。让我感兴趣的是她的臀部,裤子上镶嵌两条红色的细带子,在她好看的臀部上形成一个“V”字,“V”的尖端处于正中间的位置,像一个箭头,带着弧度,指向那个诱人的地方。这是一种挑衅,也可以理解为一种邀请。Comeonbaby!我在后面慢慢跟着。女孩在阅报栏前停下,透过玻璃,读里面的报纸。我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女贞树下,显得若无其事,斜着眼睛打量那个巨大的“V”字。一个穿着褐色风衣的男子从街道的一头走过来,风扬起他风衣的一角。我认识他,他是我们的邻居,可我一点也不喜欢他,甚至有点怕他。他长得又高又壮,尤其是方方的臀部,比大象的还要厚实。他每天的运动,就是把这两爿肉搬来搬去。我朝女贞树后挤了挤,他从我身边走过,卷起一阵风。他没有发现我。等我从树后出来,女孩不见了。

我四下张望,看见女孩已经穿过马路,走在街的另一侧。我慌忙横穿过去,差点被一辆轿车撞上。司机把头探出来,恶狠狠骂了一句。我害羞地站在马路中央,等他扬长而去,才追上女孩,紧紧跟在后面。一只流浪狗暴露了我。这是一只棕色的哈巴狗,也许是白色的,肮脏的长毛,结成一绺一绺。它的头上曾经扎过小辫,一小撮狗毛高高立起,上面还黏着半截皮筋。开始它一路小跑,跟在我的脚下,后来,它窜到前面,绕女孩跑了一圈,又回到我的脚下。女孩回头时发现了我。她警惕地看我一眼,加快了脚步。我也加快脚步。女孩走着走着,突然跑起来。我也跟着跑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跟着女孩,跟着那个箭头,让我的肚子升起一小管快意。女孩拐个弯,跑进一条巷子,嘴里喊着什么。我一头扎进巷子,立即就收住了脚。巷子底,女孩挽着一个高个男人的胳膊,边喘气,边指着我说:“他、他追我!”高个男人瞄我一眼,拍拍女孩的头说:“别怕,一个疯子。”他向前跨一步,举起拳头喝斥道:“滚,给我滚!”我后退一步,立定看着他们,友好地一笑。女孩面对着我,我看不见她臀部上的箭头了。高个男人弯腰从旁边的花坛里捡起一块石头:“你滚不滚?”我一步步后退。“傻逼!”他手一扬,石头向我飞来,砸在我的额头上。我转身就逃。

我在大街上狂奔,心里害怕极了。我再也不跟踪女孩了,每个女孩的背后都有一个厉害的男人,我怕男人。一股粘稠的液体从额头上挂下来,糊住我右边的眼睛。我不敢停下,街上的行人、商店、广告牌、车站,纷纷向后倒去,我要飞起来啦,就像那只甲虫一样。有一会儿,我的内心不再迷糊,在一片鲜红的光线中,时间不停地倒退,“V”字形的箭头,女孩,穿褐色风衣的邻居,毕加索,精神病人,他脚下踩碎的花瓣,睡梦中的妻子,栀子花,天花板上的甲虫,最后是床,我多么希望我现在是躺在床上啊,妻子。

共 9577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这是一篇描写精神病人内心世界的文字,精神病人的意识是杂乱无章的还是有条理性的?文中的精神病人的妻子说他的脑袋里装着个灯泡,一会亮,一会短路。这是十分形象深刻的。文字选用第一人称的方式,无疑增强了文字的可信度,自我剖析的内心世界文字让人信服。作者用这样的角度来展现精神病人的思想,全文充满了张扬有度的深刻的语言,特别是短句子比较多,描写很细腻,语言经典。作者用超常的观察力和独特地表达方法,一个精神病人的内心活动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读者面前。读完很震撼。不管是正常人还是精神病人,都是需要关怀的,尊重的,都是不能歧视的。文中的精神病人常常受到外在的侮辱性的语言刺激,特别在家里受到更大的心灵伤害,自己的妻子不愿意与他睡在一块,而与其他的男人在客厅沙发上做本应该是他与妻子才能做的那种事。他打开窗子跳了下去。耐读耐品,佳作!!【:山地7 】 【江山部·精品推荐1 05 10005】

1楼文友:201 - 08:08:24 多给予弱势群体关心、尊重,才是正确之道。

2楼文友:201 -05- 1 08:29:27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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