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苏札的葬礼小说

苏札已四十多近五十岁了。他有四个弟弟，有十二个侄儿侄女。每位弟弟家平均生育了三个子女。可是，苏札本人结婚已二十多个春秋了，这二十多年来苏札家的人口从未突破过“二”。所以两夫妻最伤心的事情莫过于看到别人家儿孙满堂。由于心里常与心事为伴，苏札两夫妻的笑容就像一个人的生命岁月——一天比一天少。

偶尔有侄儿侄女来他家时，苏札两夫妻才显露出笑容。因为他俩很清楚，侄儿侄女是他们的希望，也是他们未来的依托。只要侄儿侄女一来，他们就时常拿出家里的好东西招待他们，并且从未骂过和打过侄儿侄女们。所以，每当侄儿侄女们被自己的父母责骂或是殴打时，都会跑来苏札家避难。在侄儿侄女们的心中，大伯苏札家永远是和谐的乐土。

在苏札四十九岁那年的秋天的一个拂晓时分，依然是公鸡的报晓声吵醒了苏札的美梦。醒来后，首先涌向苏札心头的是家里那几亩地里的土豆。已是深秋时节了，再不把土豆挖出来，他和老婆阿曼未来一年的生活粮食就只能长久的腐烂于土地里了。他想到这些时，猛地起来，用手推了推还在身旁呼呼大睡的老婆阿曼。苏札把老婆推醒后，用缓缓的语气对老婆说：“等一下你起来后，把饭弄好，我去把那亩地里的土豆挖出来。”老婆用惺忪的睡眼望着苏札，点了点头。

初生的太阳渐渐地从山的那面浮了上来，温暖的光线照到了苏札的脸上，同时也照到了苏札那框像拳头般大小的土豆，远远的望去犹如一些金豆豆装在竹筐子里。苏札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同时也望了望那他用一个早晨亲手挖出来的满满的一筐子土豆。由于昨晚在二弟家里喝了点酒，晚饭没吃多少。现在，劳作了一个早晨后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于是他背起那框满满的土豆往回走了。当他到家时，看到了妻子阿曼已备好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一盘小米辣炒肉丝，一盆酸菜汤。最显眼、也是最诱人的是小米辣炒肉丝，红彤彤的，用筷子搅几下才能发现几点肉丝的颜色。可，就是这么道菜是苏札最喜欢吃的。苏札从背上解下那框土豆后，赶快来到饭菜旁“唏里呼噜”的吃了起来。老婆阿曼看到丈夫吃的满头大汗，就微笑着对他说：“你慢点吃，没有人跟你抢的。”这时，苏札的吃饭速度才减了下来。可是，由于小米辣过于辣，苏札依然是吃的满头大汗。

这天中午，苏札和老婆阿曼一起来挖那剩下没有挖出来的土豆。此时，虽然已是深秋时节了，可是南国的天气依然是旭日当空。苏札和阿曼都被旭日和劳累挤出了一身的汗水。但是望着那些个拳头般大小的土豆，两夫妻都忘记了旭日的烤晒和劳累的折磨。没过多久，一个竹筐子又被他俩挖满了土豆。苏札就把那框子土豆背了回去，让老婆继续挖剩下的。

苏札走后，阿曼一个人不知不觉也把剩下的土豆挖完了。清点了一下，大概有三四框那么多。她看看表，距离苏札背土豆回去已有两个小时了。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十分钟的路程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呢。期初，她以为是有亲戚或朋友来家里做客了。于是自己也背起一筐子土豆回去了。她的心里是气鼓鼓的，她想到：“这个苏札，有人来家里做客都不叫我，等下晚上要说说他……。”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家门口，而就在此时，家里的卧室里传来了疼痛难忍时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阿曼赶紧把一筐子的土豆从背上放到了地上，赶紧跑到了卧室里。阿曼看到丈夫捂着肚子，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阿曼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赶紧问道：“苏札，怎么了？怎么会这样？”苏札看了老婆一眼后，用缓慢的语气说道：“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是野鬼作怪了，我肚子痛的很是厉害。你快去请你的哥哥沙马毕摩①来做一下法事。”妻子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听从丈夫的安排去请她哥哥沙马毕摩了。在她去请毕摩前，妻子用一个湿帕子擦了擦苏札脸上豆大的汗水。望着妻子焦急的脸庞，苏札强忍着疼痛用全身的力气挤出了一丝微笑，然后说：“我没有事，你快去请沙马毕摩吧。”当妻子走出卧室门口时，由于放心不下，于是回头望了望了苏札，阿曼看到丈夫的笑脸时，才放心的出去请哥哥沙马毕摩了。其实，丈夫的笑脸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挤出来的，苏札不想让这个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婆伤心、焦虑。这时苏札的做人风格，宁愿自己吃亏也从不让别人受半点伤害。所以平时苏札的人缘非常好。此时的他为了让妻子安心，不得不强忍着疼痛挤出了笑脸。当妻子走出家门时，苏札其实已经疼痛的昏了过去。

二十多年来，苏札和阿曼相依为命。对于许多彝族人家来说，如果老婆不育或是不能生育儿子。那么，就会把老婆休了另外再娶。可，苏札没有这样做，并且二十多年来对老婆是体贴爱护、言听计从，从没有对老婆说过一句重话。如果说没有儿女是苏札心中的一痛，那么能娶到阿曼就是苏札心中的一喜。而且，这个喜足以抵过了没儿女的那个痛。

妻子很快就把自己的哥哥沙马毕摩请了回来。可是，当沙马毕摩和阿曼来到苏札旁边时，苏札已经是睁目无气，四肢僵硬了。妻子出去才十多分钟，而这十多分钟尽然成了两夫妻最遥远的距离。看着丈夫的遗体，阿曼全身都软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瘫坐在苏札的身旁，只有那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滚落。沙马毕摩用手摸了摸妹夫的额头，妹夫的额头已是一片冰凉。看着泪雨如下的妹妹，再看看老实巴交的妹夫已是一片冰凉时。他才发现这是死人了，于是马上嚎出了哀语：苏札，你就这样走了吗。从今以后，最真诚的牧友何处去找；最知心的朋友何处去寻………

沙马毕摩抒发完了发自内心的哀语后，不知不觉他的眼泪已经溢出了眼眶。他擦了擦眼泪，用一个被子把苏札盖了起来。然后扶起妹妹走出了房间，他让妹妹在家呆着，自己去通知其他的邻居和亲戚了。

这天晚上，苏札被装殓好后放在了家里的一个角落里。周围围满了侄儿侄女们，他们用最真诚的眼泪和最悲凉的哀语跟自己的大伯做最后的告别。苏札的几个弟弟，沙马毕摩等一些人围着火塘喝着酒，谈论着苏札的丧事。沙马毕摩用严肃的口吻说：“根据彝族的历法，后天出殡时最好的日子。通知那些远点的亲戚朋友明天赶来。”听到沙马毕摩这样说，大家都表示同意。没过多久，沙马毕摩又说到：“按照彝族的习惯、习俗，如果一家人死了已成家的男人，那么他的老婆和孩子就由死者的兄弟来照顾的，虽然我妹妹没有孩子，但是你们家得派一个兄弟来照顾她。如果你们照顾不了，我就把他另嫁他人了。”苏札的几个弟弟听到这席话后都表示：“一定要一个兄弟来照顾她的。”对于苏札的几个弟弟来说，最看重的不是苏札的老婆阿曼，而是苏札的家产。虽然苏札家不是很富裕，但是几亩田地和几十只羊还是值一笔钱的。

第二天中午，苏札的几位弟媳妇都来了。几位弟媳妇听说自己的老公有可能要照顾阿曼时。都悄悄的把自己的丈夫叫到了偏静处，一顿严厉的斥责和一番威胁恫吓，就是告戒自己的丈夫不能去照顾阿曼。晚上，沙马毕摩又一次提出：由谁来照顾自己妹妹的事情时。苏札的几位弟弟都低下了头。有位邻居对苏札最小的弟弟苏且说：“苏且，你是最年起的一个，年轻有为。所谓能者多为嘛，就你来照顾大嫂吧。”苏且还没有回答，苏且的老婆就抢先答道：“他连一个家庭都照顾不好，怎么能照顾两个家庭哦，还是叫几位哥哥照顾吧，他们见的多，懂得多，应该没有问题的。”几位哥哥的老婆听到后，更是抢着拒绝。而拒绝的理由千篇一律，都说：自己的老公不行，照顾不了两个家庭。”就连平时一直夸耀自己丈夫的二弟苏木的老婆，这时也把自己的丈夫贬的一文不值了。最后，沙马毕摩说到：“你们照不照顾就给个准话吧，如果不照顾就把财产变卖了，所得的钱给我妹妹，我妹妹我自己拿去另嫁他人。”几位苏札的弟弟几乎是异口同声，但都有点不甘心的说到：“变卖家产吧！”

苏札出殡的那一天。沙马毕摩确实算的不错，的确是好日子。晴空万里，只是偶尔有几缕凉风掠过。当邻居的几位年青人抬着苏札的灵柩出去时，苏札的侄儿侄女们留着最沉重的眼泪、嚎着最悲伤的哀语挡住了苏札去往火化地的道路。有位邻居的大妈看到此情景后，说道：“苏札平时对侄儿侄女们好，现在要永远的离开了，侄儿侄女们肯定伤心的。”苏札的灵柩被挡住了，无法前进。最后，有位邻居点着一把鞭炮在前面开路才勉强把苏札送到了火葬地。

这一天，我放牧在苏札家的对面山坡上。望着缕缕升起的苏札，我陷入了沉思：一个人就这样永远的离开我们了，就这样永远的离开大地了，永远的离开他所熟知的一切了，祝愿苏札能在另一个世界儿孙满堂……

突然，一片欢声笑语和一些欢快的歌声打断了我的沉思。我抬头望去，原来是苏札的侄儿侄女们参加完大伯的葬礼回家了。此刻，我望了望对面缕缕升起的苏札，又望了望苏札侄儿侄女们欢快的脸庞。我才知道，苏札的侄儿侄女们沉重的眼泪、悲伤的哀语都是“苏札的葬礼”挤出来的。

几个月后，我听说阿曼嫁去了远方，嫁给了一个三个孩子的父亲。此后，我再也没有听说过阿曼的消息了。我想：阿曼在那里，的确感受到了儿孙满堂的喜悦。可是，对她体贴爱护、言听计从的苏札才是阿曼最美好的记忆。

许多年过后，我的家乡依然有肚子突然就痛起来的人。但是他们去医院检查后才发现，原来不是野鬼作怪，而是一种叫阑尾炎的病在折磨着他们。而且我还听说，这种病还分急性和慢性。

注释：

①毕摩：彝族的法师，彝族人家消灾祛病都要请毕摩做法事的。

共 6 5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这篇小说，最大的亮点就是写出了非常浓郁的生活气息，作者将苏札和沙马毕摩这两个主要人物描写得活灵活现。小说中，没有什么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而主要是通过人物的语言、动作描写，来展现人物的内心世界，讲述了一段往事，并烘托出小说人物的性格特征。这种情调的小说，因其背景的独特，所以作品带给我们的阅读体验无疑是新奇的，加之小说的内容比较厚实，故事情节及人物的演绎也比较出彩和到位。文中生活化的语言，给人一种接地气的感觉，颇有意味。欣赏，推荐！【：简单爱好】

1楼文友： 21:59:15 小说中，虽然没有什么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而主作者要是通过人物的语言、动作描写，来展现人物的演绎，所以作品带给我们的阅读体验无疑是新奇的。欣赏佳作。

2楼文友： 22:00:00 问好作者，美文欣赏了，感谢赐稿江南。祝创作、阅读愉快！

祝你在这里玩得开心和有更大的收获。期待你更多的精彩佳作！

回复2楼文友： -01 14:12:24 谢谢 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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