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滴水之恩

“能……能仔，老洪仔回了，等下就来鱼塘，中午是……是不是捞点鱼仔搞餐酒？”略带结巴的堂兄懒仔就叫住我。

“老洪仔来喝酒？好啊!赶快捞鱼，我上街买酒去。”多年未见的童伴回村，我自然也很兴奋。

我和懒仔同年，老洪仔比我们小两岁，但下河捉鱼，果园偷桃；上山砍柴，下地干活等记忆深刻的童年生活是我们共同的美好回忆。后来，懒仔在小学接连留级，在初中就和老洪仔同班了，再后来，他俩初中毕业就上山帮人挖金矿或进城打工，我则接着上高中、进大学。老洪仔在我脑海里的印象仍停留在童年。

自从去年返乡归田，我和懒仔一起承包起村里的鱼塘，才在鱼塘边、村子里的酒桌上时常听到有关老洪仔的一些事迹。

“老洪仔可不简单呢，别看他以前弱不禁风，话不多，现在可是大老板了。”酒桌上，只要提起老洪仔，总会听到村民竖起大拇指讲他的故事。老洪仔上山挖过金矿，进城打过工，开过赌场，后来突然“失踪”，村人甚至他的父母都不知其去向。有的说可能出国去了缅甸，有的说可能欠人家钱跑了，有的甚至说可能在赌场上与人结仇被打死了……大概在四年前，随着老洪仔的现身，村里的流言渐渐消失。

老洪仔回到了小镇，但并未回村。村民们每次见到他总是在村口和镇里的饭店，他要么在指手画脚地指挥吊车、工人，把一棵棵大白果树、香樟树装上大货车，要么就和一些像官员又像外地老板的人喝酒。村民们知道老洪仔在做苗木生意，就是纳闷弱不禁风、不爱讲话的他竟能傍上这么多像官像老板的有钱人?

没过多久，懒仔就提溜着一大桶鱼来到鱼塘边的压水井前剖鱼，我把酒买回来的时候，低矮简陋的厂房里已经来了好多认识或不认识的年轻人，我买的酒其实也是多余的，这些来“蹭饭”的年轻人早已把啤酒、白酒，自泡的葡萄酒、桂花酒备齐了。来到厂房他们也不闲着，杀鱼的杀鱼、生火的生火，不久满满的一锅鲜美酸辣鱼就端上桌来。鱼塘的厂房里但凡有好菜，要好的朋友、路过的村民，或是朋友的朋友，兄弟的兄弟，只要愿意就可以坐下来喝酒，神侃。当然，鱼塘边的厂房里也时不时有村民或朋友提溜个野兔、一只惨死的猫狗或几只烟熏的田鼠、肥嘟嘟的田鸡来此开火欢聚。随意、实在，大概这就是乡村与城里的最大区别，也是我重新认识农村，爱上乡村生活的关键原因。不过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倒令我我感到意，不就是塘里养的鱼嘛，还没尝够？

“喂，洪哥过来了吗？”忙碌中，早已一个接着一个催促老洪仔。

“来了，来了，快让凳子、倒好酒！”向来只顾自己喝酒吃肉的老军仔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朝厂房徐徐开来，急忙扯着嗓子喊起来。

“四个圈，奥迪哦！”老洪仔一下车，老军仔迎向去一边递烟，一边啧啧艳羡地称赞眼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轿车。

“我戒烟了，我戒烟了……”老洪仔一边推开老军仔递过的香烟，一边大步迈向厂子。老洪仔胖了，一件光鲜的天蓝色短袖T恤，一条深黑的西裤，一双锃亮的皮鞋，已是一副十足的老板样。

“洪哥，这么多年不见了，敬你一杯。”向来不喝酒的佳佳端着一碗自泡的葡萄酒第一个走向老洪仔，将整碗葡萄酒一饮而尽。

“你坐到你的位置莫动，这酒我也少喝了，我们就喝一小口意思意思得了。”老洪仔接过不知谁第过来的一碗葡萄酒轻轻滴抿了一口。

“洪哥现在发财了，以后要多关照下兄弟们才行呢。喝酒嘛你随意，我干起。”两碗酒下肚之后，向来斯文的兵仔在在座的兄弟、朋友们的“是啊是啊”声中甩掉衬衫向老洪仔敬酒。老洪仔站起身，同样轻轻滴抿了一小口酒笑了笑就坐下。

酒过三巡，不知谁提溜来的几斤葡萄酒就喝光了，尽管好几个不胜酒力的兄弟、朋友已经面红耳赤，但都没停杯，继续叫嚷着啤酒？白酒？继续一个接着一个地敬老洪仔。老洪仔没有拒绝，但无论葡萄酒、白酒、啤酒，还是叫他洪哥、洪老板；也不管你叫他关照生意、介绍买树老板，还是请他帮忙引荐镇里的干部，他都一律抿一小口，意思意思。同样令我意外的是，今天这些向来喝酒顶酒、拼酒的兄弟朋友，竟然对老洪仔没有丝毫的强求。

“来，懒哥，我敬你。”整桌人都差不多要醉了的时候，老洪仔提溜瓶白酒，突然对着一声不吭也不向他敬酒的懒仔喊。老洪仔毕竟是大老板了，一起身一出声，整桌人都静下来。

“和这些弟兄们喝了老半天，现在该和懒哥好好喝几杯了。”不知是真的喝多了还是太兴奋的缘故，向来不爱说话的老洪仔话开始多起来。

“其他弟兄们敬我酒，叫我帮什么忙以后有机会再讲。但现在我一定要和懒哥喝几杯，懒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一定照办。”老洪仔讲话声音逐渐增大。

“老洪仔怎么唯独对这个讲话结巴，只知道做死事的懒仔动情？”一桌的兄弟、朋友对老洪仔的话感到纳闷、感到奇怪，个个张着嘴等他的下文。

“来，第一杯酒为我们小时候一起好耍干杯。”老洪仔说完一饮而尽，懒仔傻笑着一句话没说跟着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酒，感谢你以前对我的关照。”老洪仔举着酒瓶把酒斟满。

“不，不是吧兄弟，我哪有，哪有能力关照你啊。”听老洪仔说懒仔曾关照他，不仅在座的人觉得纳闷，就连懒仔自己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点懵了。

“以前我俩去矿山帮人挖矿，去铁路上做工还记得吧。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就在心里讲，以后如果有钱了、发财了，一定要好好感谢感谢你。你是个好哥佬，老实人。”老洪仔话越来越多也扯得越来越远，在座的人也越听越纳闷，越听越激动。

确实，老洪仔那几年也够苦了。家里兄妹三个，父母长期患病，尽管身材瘦小，但身为兄妹中的老大，他率先放弃上高中考大学的梦想，和懒仔一同跟着村里的人上山帮人家挖金矿、洗金矿，后来去跌路上做工、进城打工，苦确实没少吃。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记得到懒哥的好，就是因为在我最苦的时候，最不遭人待见的时候，我们无论是抬矿砂还是抬枕木或沙子、水泥，他总是很关照我，每次都把抬杠长的那头留给我。”说着说着，老洪仔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了。

“这算什么，那时候不是我比你大，比你强壮些嘛，抬重的那头也是应该呢。”懒仔很不好意思地傻笑。

“我这个人就记得到雪中送炭的好，从来不在乎锦上添花的美。再说了，我发达了、有钱了，什么买不到？还需要你来添什么卵花？”老洪仔说着把懒仔手中的酒杯丢到一边，递给他一个瓶子，两人直接用瓶子“吹”……老洪仔可能真的醉了。

共 2460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做为中华传统文明的精髓之一，在本文中得到了很好的表达。小说截取乡村聚饮的一个场面，通过各色人等对发财归来的老洪仔曲意奉承的描写及老洪仔欣然向老实木讷的懒仔敬酒的对比，表现了“苟富贵，不相忘”的传统道德价值观念。这种带着乡野纯朴风尚的气息在今天这种拜金主义盛行的社会环境里，显得别有新意。文章结尾说：“老洪仔可能真的醉了”，含其实他并非醉态毕现，而是以一种含藏的形态表达自己对趋炎附势者的厌恶和真挚情感的珍惜。同时也表明了老洪仔发财之后依然保存善良正直的可贵品德。文章优美，推荐欣赏！【：笔耕潇湘】

1楼文友： 12:25:00 小说精悍，推荐欣赏，问好作者！ 正如哈代只写苇塞克斯，我的笔尖专耕潇湘大地。

回复1楼文友： 12:41:2 谢谢点评，不足之处敬请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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