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巾盒里的鲍鱼
张文学两口子前两年双双下岗,为维持生计,刻不容缓,马上开始再就业,一个开出租车,一个餐馆里给人端盘子,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密不透风。可儿子小清挺争气,小升初,平稳过渡,初中三年,小家伙一直遥遥领先,把把考试稳拿第一。
初升高,考入本市重点高中,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却节外生了枝。就在小清奔赴考场的路上,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太太被一辆飞速行驶的小轿车刮倒,眼见轿车扬长而去,围观众人议论纷纷,却没一个人敢施手援助,小清见之不忍赶紧分开众人,就近把老太太儿送进了医院。
等小清再赶到考场时,考试已进行了20分钟。一桩雷锋故事,影响了小清的考试成绩,离重点高中的录取分数线,相差5分。5分意味着要交10万元赞助费。虽其间穿插着那么美好的故事情节,但学校只认分数,不认故事。
文学两口子四处奔走,申述小清痛失这5分的戏剧化原由,没人肯听,有人告诉他们,赶紧筹钱吧,1分2万,公平合理。再闹腾一段时间,花钱进重点的机会都错过了,要知道,手掐雪花白银想进重点的人家,可是一抓一大把。
上哪凑齐这10万啊,文学一家一愁莫展。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就在他们一家下岗之初,几个阔亲属早已单方断了联系,此刻,文学硬着头皮找上门去,红着脸进去,绿着脸出来,心里那个灰啊,东奔西走,东挪西借,后背被白眼钉满了厌恶的窟窿,一张老脸被涂满了各种世态炎凉,就算两眼一闭,尊严踩到脚底下,也刚刚凑齐了2万。
这一天,文学听说有一家私人拆借公司往外放款,实际就是高利贷,就去四处打探。辗转得知原来一个同事的表弟,在那个公司当副总儿,文学赶紧糊上去。公司方打听了文学一家的基本情况,问有抵押物没,文学从箱子底抠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房产证,眼下居住的两间砖平房,对方实地考察了一下说,大概只够拆借五万吧,剩下的缺口还得你自己想办法。事后同事的表弟,对文学使了个眼色,把他拉到一旁,凑近小声嘀咕:张哥呀,给我们头头儿意思意思吧,拉拉关系,兴许就多借出来两三万,懂了吧?
文学翻翻口袋,连零带整还有501,心想简单意思一下也差不多够了,招呼着他们去春花楼富贵厅小撮一顿,表弟一听,又把文学扒拉了到一边,说,傻哥,那地方是小市民扎堆的地方,那哪成啊,怎么着也得去王府啊。文学心里一惊,赶紧挤出笑脸一拍脑瓜门说,哎我的妈啊,王府,瞧我狗记性,搞错了,王府王府。背过身给小清妈打,让她快点打车送钱过来。王府啊,主营海鲜,据说还有其他服务。小清妈问拿送多少啊,文学狠狠心说,拿 000吧。隔着听到那端的小清妈一叠声的尖叫,文学赶紧掐了。
一顿山吃海喝,就是不聊正题,文学这汗是一阵紧似一阵,几次把话头儿往上引,都被众人的黄段子或黄段子后的恣意大笑挡了回来,最后,表弟又在桌子底下踢文学腿,小声说,上鲍鱼啊。文学愣了一下,赶紧招呼服务生,上上,上鲍鱼。大老板筷子一摔说,上什么鲍鱼,一股猪舌头味儿,这个腻歪。表弟嘻皮笑脸地赶紧说,上吧上吧,必须上,老大,张哥一点心意,咱不能让张哥没脸不是?服务生贴过来,说,先生们,到底上不上啊?表弟说,今儿我做主了,上,挑两个头的上。服务生弯成90度角,问,好的,先生,本店鲍鱼, 28一只。请问,点几只?
文学数了三遍才数清人数,贴着服务员的耳朵小声说,每人一只,我海鲜过敏。表弟在旁边大声说,过个P敏啊,真能装,来一只,尝尝。
鲍鱼上来了,鸭蛋大小,黑不溜秋的,文学眼睛睁成了鹅蛋那么大,也没看明白这东西哪值 28,想着可能真是绝世美味吧,舌头刚搭上去,又思忖了下,偷偷放在了自己碗里,就近夹起了一块锅包肉,轻轻盖在鲍鱼上,四处张望一下,没人在意。在座各位边吃边评论说,今儿鲍鱼新鲜呐,不错不错。一顿狂饮大嚼之后,纷纷放下筷子,油嘴一抹,夹着小包,相互搀扶着退了席。临了留下一话:行啦,歌厅酒吧啥的,你就别跟着去了,老土包子一个,哥几个也看到你诚意了,你在家安心等消息吧。
文学醉眼朦胧中,一路拱拳作揖送到楼下,见他们纷纷上了小车,夜色霓虹中绝尘而去,文学赶紧一路小跑上了楼,拉开包箱的门,冲着他坐过的位置奔过去,长出了一口气,哎呀,肥大的锅包肉覆盖之下,那只鲍鱼还稳妥地安睡在他的碗里。文学四下寻寻觅觅,找到一个刚刚用过的纸巾盒,连忙把这只鲍鱼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哆哆嗦嗦地贴身揣进了上衣口袋里。往窗外一望,夜色沉沉,赶紧扶着楼梯扶手下了楼,刚要出门,被服务生叫住了:先生,请您买单。
这么突兀一叫,文学有点懵了,揉了揉眼睛接过账单一看,还是没看清,低声跟服务生说,你等等我洗把脸去。从卫生间一脸湿漉漉地出来,服务生拿着账单还在门口守着,文学嘻嘻笑着说,我能跑吗?我不跑的。接过账单,看了半天,才看清上面的数字: 480,文学一个激灵,酒彻底醒了。还好,小清妈送过来的 000加上原来口袋里的500,刚好剩20,不,还有一枚硬币。
文学左手捏着这21,右手捂着怀里的鲍鱼,趔趄着出了门。夜风吹过来,文学浑身抖了一下。他感觉鲍鱼好象活了,在他的胸前咕咚咕咚地跳着,象是要从口袋里跑出来,文学用力地按了按,感觉安稳了好多,突然自己笑了,跟自己说,啊,跳的不是鲍鱼,是你的心啊。就这么,一路哀哀地走在午夜街头,昏黄的路灯次第灭掉,夜色中的高楼也变得黑黢黢的,象一个个怪兽,张着血盆大口俯冲过来,有好几次,文学脚下一软,堆了下去,眼睛一闭,说,来吧,他妈的,吃掉我算了。
文学还是挣扎着几次爬起来,继续往家的方向踯躅着。穿过高楼林立,远远看到小平房里微弱的灯光,文学心里一暖,脸上也绽放出了一丝笑意:这个笨婆娘,总这样,总是等我回来才睡。这一瞬的欢愉,让文学暂时忘掉了各种不堪,甚至有点得意。
进得屋来,倒下之前,文学的脑子还是混沌的,但他还是较为清楚地记得把怀里的纸巾盒掏出来,献宝似的捧到了小清妈的眼前,小清妈半梦半醒中从沙发上一下子跳到了地上,一把打掉了文学手里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披头盖脸地问,吃什么饭啊,要用那么多钱?剩下的钱呢,麻溜给我。
文学把左手里一路捏着的21,塞给了小清妈,自己倒在沙发上,小清妈一看,眼睛盯着文学,扒拉着他的脑袋问:我天啊,你都花了?啊?真都花了啊?见文学没吱声,小清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放声大哭。文学赶紧坐起来一伸手把小清妈的嘴捂上了,往里屋示意:孩子睡着呢,别嚎了。
小清妈随手扯过文学刚脱下来的破背心,蒙在脸上,咬牙切齿地又极为压抑地啜泣着,文学把小清妈拉起来,小声跟她嘀咕着说,让等消息呢,说不上能多借点呢,如果能借来8万,咱小清的赞助费不是就出来了吗?来,看看,啥好东西,跟你说,鲍鱼啊,我是头一次看到这玩意儿呢,我没吃,偷着给你揣回来了,尝尝,看好不好吃。
小清妈执拗着不接,又被温言细语哄劝着,抽抽搭搭地一手接过纸巾盒,一手还在抹眼泪,文学帮着把纸巾盒打开,露出了这个小小的丑陋的东西,小清妈说,就这,黑糊糊的?就是鲍鱼?这东西老贵了吧?文学说,那可不,一只 28呢。小清妈一听,又哇一声哭出了声儿,捧着这个纸巾盒,手直打哆嗦。
文学一把把老婆搂在怀里,脸贴着她的脸,慢慢地蹭着,粗糙的表皮组织摩擦出的沙沙声响,让夫妻俩更觉悲凉。不知不觉间,泪落一处。过了一会儿,小清妈抹掉眼泪,捋了捋头发,从文学怀里挣脱出来,拿起文学的破背心,在文学的老脸上胡乱地抹了抹,回头身去打了盆水,又把暖壶里的热水兑了一些,一手试探了下温度,一把手拉过文学的脚按在了水里。
第二天一早文学起来,看到饭桌上早餐旁边留着一张小纸条,上面七扭八歪地写一行字:快吃吧,吃完麻溜给我挣钱去,我把鲍鱼给咱妈送去,咱们吃的日子在后头呢。文学鼻子一酸,赶紧跑到厕所擤了擤,又用凉水冲了冲头发,边擦脸边抬头儿望了会儿灰黑的天空,自言自语:哎,这天儿象要下雨呢,雨天活儿好,出车去。
中午,小清给文学来,说奶奶来了说想他了,要他过去看看。文学说,行,去吧,别忘了给你奶奶买箱牛奶,帮奶奶收拾一下屋子。小清说,老爸你真磨叽,这点事还要你指示啊。小清又跟文学说,爸啊,别太操心我学习的事了,我想好了,重点不重点的,学校都是其次,重点在自己,我觉得我在非重点里也能学出好成绩来。文学当时一脚刹车踩了下去,对着说,儿啊,我的好儿子,不急,等等再说。
话说,那位拆借公司的大老板,此刻正在医院里手拿着一通乱打,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是啊,能不急吗,他老妈被一小轿车刮倒了,虽无大碍,但老胳膊老腿的,还是把一只胳膊摔骨折了。他连夜赶到医院,急得快疯了。老太太跟儿子细细说了经过,车主逃逸了,多亏一个中学生把她送医院了。他的暴脾气就上来了,打找手下小跟班们,四下打探,一定要把车主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位老大,是混社会的顽主儿,软硬不吃,黑白两道,没有摆不平的事儿。平生只怕一个人,他老妈。
这会子,他刚侍候完他老妈小便,趴在她身边,一双肥厚的手掌正给老妈做全身按摩,这事他谁也信不着,就连给老太太擦身洗脸,都得他自己做。这时,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隔着门玻璃正往里探着头,老太太一眼望过去,立马喜笑颜开,示意儿子扶她坐起来,微喘着靠在床头上,一只手远远伸过去,叫白净少年过来,坐在她旁边。
老太太拉着白净少年的手,对着儿子说,儿啊,我跟你说,就是这孩子救了你妈啊。那天多亏他,那个小轿车把妈撞倒就跑了,围着那么多人,没人敢往前凑和,妈知道,这世道都把人们搞怕了,都怕被讹上。这孩子胆大,亏得还有胆大的,不然你早就没妈了。
大老板一听,脸色大变。沉吟片刻,伸出肥厚的熊掌,把白净少年拉到面前,不冷不热地说道:看你穷兮兮,图钱吧?嗯,也正常,说吧,你要多少?少年一听,一下子从熊掌里把手抽出来,红头胀脸地说:叔叔,我救这位奶奶,真的没想别的,就觉得应该那么做。
大老板问,嗯,行,就算那天你没想别的,你敢保证你现在没想要点钱吗?不要钱又跑到医院来干什么?还不是探探风,看不能弄点钱花?
白净少年瞪着大老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今天来医院,是给这位老奶奶送鲍鱼来了。
大老板突然爆发出一阵骇人的狂笑:鲍鱼?别跟我扯了,就你这穷嗖嗖的德行,还鲍鱼?我怀疑你茄子都吃不起。
少年说,我爸昨天请人吃饭,在饭店点了鲍鱼,我爸没舍得吃,给我妈带回来,我妈没舍得吃,留给我奶奶,我奶奶也没舍得吃,留给了我,我听我奶奶说,鲍鱼是大补,是好东西,就想着这位奶奶住院需要营养,就送了过来。我家是没钱,可我们不穷。
少年把一包纸巾盒似的东西拍在了熊掌里,转身气呼呼地跑了出去,大老板一时愣在那里。老太太气得直拍床板:小兔崽子,把你牛的,什么事都钱钱钱,你钻到钱眼里了啊?去,赶紧给我找回来,你伤了人心知道不?这孩子因为救你妈,考试都耽误了,你他妈的还在这装犊子呢!我跟你说,这孩子上重点高中的钱,我出,我出不起,你出。
大老板更懵了,瞪着眼睛,一时手足无措。看老太太起急了,赶紧抚摸着老太太的心口说,妈,妈,你别急,嗯嗯,都听你的。老太太拽过他的衣角,拉他坐下来,说,儿啊,咱也是打穷处过来的,谁生下来就是富人啊,儿啊,受人恩惠,应该想着还回去,可不能这么小瞧人啊。
大老板低头沉吟着,一语不发,突然耷拉下来的眼角,瞥见手里的纸巾盒,赶紧扒开,天,那只黑黑的,丑陋的鲍鱼,象是突然长出了触角,狠狠地钻了进他的眼里,又从眼里一路迂回,钻进了他的心里,呆了老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抓起拨过去:昨天请咱们吃鲍鱼的那家伙叫啥?我操,你怎么不早说呢,先拿20万过去。麻溜的,操,为啥,我他妈的还没搞懂为啥呢。
共 4612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一个小小的鲍鱼,却带着沉重扑面而来,不仅是因为它有着 28元的身价,更是因为它在辗转的故事情节中,承载了厚重的人伦与道德。作者这一篇文章的构架完整而精致,让一个鲍鱼掀出了两次高潮:张文学为了给做好事耽误考试的儿子筹钱,他从贫瘠的家庭拿出血液般珍贵的三千多请拆借公司的老板们吃饭,散席后偷偷揣回了天价的鲍鱼给他同甘共苦的妻子,夫妻二人抱头痛哭的场面让人感动而又同情,作者细腻的文笔把天下间贫贱恩爱的夫妻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这只鲍鱼由妻子送给了老母亲,又辗转给了老人最疼爱的孙子,善良的小清又把它送给了他救过的老人。此刻,戏剧化的转变又为文章带来了第二个高潮,老人竟然是拆借公司的老板之母,尽管老板浑浑噩噩脑满肠肥,但老人的正直与磊落定会给小清一个美好的未来。一只鲍鱼在有钱人眼中只是一种富贵与价格的象征,在平常百姓心里却翻涌着厚重的亲情与善良。在这篇文章里,作者对两种层次的人群进行了鲜明的对比,金钱的富有若不能配以精神的富有,奢侈的生活只会造成情感的冷漠与麻木。而精神上的富有却可以拥有自豪、美好与善良,正如小清可以挺直脊梁义正辞严地说:“我们没钱,可是我们不穷。”生动的故事为这个时代把了深刻的一脉,也为所有人的内心和灵魂做了一次深度清洁。【:瞳若秋水】【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6242 】
1楼文友:201 - 11:52:49 江水的文字总是能找到社会残破的角落,又总是能为这种残破找到可以医治的光明,喜欢这种疼痛中带来的清醒,欣赏,问好。 秋水横波远8 62 91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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