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七月十五日

一九七五年七月十五日，完成了高中学业，同学们都陆续分配到各个林场当上山知识青年，接受林业工人的再教育。
学校院里仨一伙俩一对的叽叽咕咕地谈论着。
“唉，你分哪儿去啦？”
“我分七支线了。”
“你们俩分哪儿去啦？”
“三十六林场。”
“三十六林场分去几个？”
“一共六个，杨梅，黄雪，李东，赵晓婷，加我们俩。”建国是个好事儿的人，他在班级里问了这个问那个，然后绕过黑板，走到秋的身旁问：“秋，你分哪去了？”
“我分供应科了。”秋的爸爸是林业局主管木材销售的局长，她当然不会去接受这林区工人的再教育。秋见我躲在一旁忙凑过来很关心地问：“冬梅，你分哪去了？”
“我分十八林场了。”
“都有谁去十八林场？”
“魏军和乌云，咱们班我们三个分一起了。”
“太好了，都有伴儿就行了，分哪都一样，你和乌云家都住在二场，来学校一个床铺住了四年半，这回又分到了一起，回家有个伴，相互有个照应，我不怕他们挑理，我就是惦记你。”秋还是像个姐姐一样地关心着我，我们约好第二天一起去知青办开调令。
“你的调令不能给你开啦。”知青办刘主任的话让我大吃一惊：“为什么？你不是让我今天来取调令的吗？”
“现在不能开了，有人检举你没有户口顶名代替。”刘主任头不抬眼不睁地大口大口抽着洋烟，背靠在椅子上，仰脸朝天吐着烟泡泡。
“谁说我顶名代替？我有户口！你说话要有根据，别人要跟你说我杀人了我就杀人了呗？”我听了又急又气，炸着胆子回了主任。刘主任坐起身来，用手捻着烟蒂把，然后站起身望着窗外，呶了一下嘴，“你也碰上那两个人了，我就不多解释什么了，你先回家等着吧，等要慢慢去调查一下。”我走到刘主任身前，大声说：“主任，我还有妈妈和妹妹等着我挣钱买米下锅呢，你就给我开了吧，我真的有户口。”
“这个你说我说都不好使，我们要看事实，回家等着吧。”刘主任哪里听我的祈求？他不耐烦地走出了办公室。我双眼浸在泪水里，使劲甩了一下胳膊，耷拉着脑袋离开了办公大楼，去赶四点钟的小火车。
小火车站离林业办公大楼有大约一公里的路程，走出知青办办公室，我的心乱成一团麻，已经感觉头重脚轻了，晕晕乎乎、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森林铁路火车站。
“冬梅，你拿到调令了吧？我和珍都拿到了。”我本来不想说什么，因为我和乌云两人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个班，中学又是同床四年半的好朋友。我在学习上对她有很大的帮助，不论是假期还是平时上学，都是我帮她完成作业，包括作文也是我给她写。现在她做了这种不道德的事我还不好意思去怪她，她倒自己找上门来，还好意思打听这事儿，她是在幸灾乐祸不是？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自己做的缺德事还装作不知道是吧？我怎么你啦？你凭什么胡说八道？凭什么满嘴喷粪瞎胡说呀？咱俩户口一起迁到学校来的，你、你为什么要造这个谣？我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不敢相信这话出自我六年多的好友嘴里，可是又不能不信，这属实是真的。” 被我数叨的一句话也没有，站在那里一个劲儿扣着自己的手指头。这时列车员把车门打开了，我随人流儿上了火车，找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火车开动了，我的心伴随火车的速度急剧跳动着。咋办？到家怎么跟妈说这件事儿？再说，我明明是知识青年，为什么把我归到社会青年堆儿里？
火车停在了我们林场的十字路口，我最后一个下车的。乌云并没有离开车站，她走到我的身边：“冬梅，我想了一路，我觉得咱俩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不该为这事掰了交儿，本来不想出卖珍，可是我知道你恨我，其实我什么都没说，是珍……”
“别说了，乌云，我也想到你不会说，但是你应该正义地出来说明，说我们的户口都签到学校了呀。”她的解释到让更我恼火，这就是在推脱责任，不能为朋友说句公道话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这是人品问题。
“不是，冬梅，我本来想说明的，被珍在身后推了一下。我把提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对不起，我怎么能补偿你？你怎么才能原谅我？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好朋友。”乌云在我前边挡住我的去路，诚垦地哀求着，试图利用我善良的本质来解救她那让人无法原谅的错误。我的心像针刺了一样痛，相处六年的、最要好的朋友就这样掰了交？可是，我又无法原谅她，妈妈和妹妹和我期盼了很久的头等大事，没有工作，我们母女三人没有生活来源，我怎么办？去取调令前妈妈高高兴兴送我上车，让我怎么面对妈妈？
“冬梅，你跟乌云在这儿干什么？我看火车进站，站在大门外等你一会儿，不见你人影，我着急了就来接你。”妈的出现让我不知所措，倒是 真地感到错了，她走在妈妈面前，虔诚地深鞠了一躬：“婶儿，都怪我，我没替冬梅说句公道话，害得冬梅没拿到调令。”妈妈顿时惊呆了，没说一句话。 接着说：“婶儿，你放心，我会帮冬梅想个办法，我们是好朋友，你看，我俩现在穿的衣服都是你亲手为我们做的，我们俩同班上学六年，又铺挨铺住了四年半，几乎形影不离地生活学习在一起……”
“乌云，你别说啦！妈我告诉你，是乌云和珍去知青办检举我，说我没有户口顶名代替，知青办刘汉语没给我开调令，我要当社会青年，明天去上山积材。妈，你放心吧，我能养活你跟玲，只要我们平平安安的就什么都不怕，苦是人吃的，罪是人受，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我实在无法原谅 ，拉着妈妈的手回家了。
为了母女三人的温饱，我没有选择，只有努力拼搏，赚钱养家糊口。
林区的冬季工作就是清林，伐木，积材。我没拿到调令，没有清林的待遇，只好随社会闲散杂人一起，自己拉扯上山伐木积材。从上山第一天起，好心的老乡二哥就帮我拉车，他从家里带一根长长的绳子，把我的车链在他的车后面，我的主要任务就是扶一下车沿儿，起到掌舵的作用。到了山上的好多事情也都是二哥替我完成，下山时二哥都是帮我放下陡坡儿才把车子交给我自己拉，这样长期以往，我很过意不去，但又不好拒绝二哥的真心好意。每天，我驾车回到家里时，就已经没有了力气，妈妈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自己又无力帮忙，没办法，只好悄悄叫来邻居帮卸车。最让妈妈坐卧不安的，还是我每天拉车离开家后的6到8小时的外出时间。
一次，妈妈执意要去帮我，我同意了，妈妈怎么也比我有力气，上山时能帮我拉车，不用麻烦老乡二哥，到了山上，我把树放倒，妈妈就可以帮我把木头锯成段，下山时，妈妈的任务就是坐在车尾，让车上的木头和地面起摩擦，这样车子会稳些。按说，妈妈四十一岁也算是正当年，但我知道妈妈为我付出的太多太多啦，我觉得自己长大了，该让妈妈享享福，我要做个孝顺女儿，可是我自己拉车上山妈妈实在放心不下。
这一天和每天不一样，从放树积材到装车都是我和妈妈俩完成的，一切就绪了，二哥告诉我：“冬梅，你把好车沿儿慢慢儿走，到陡坡我回来接你。”
“不用了，二哥，今天我自己来，我能行！”我非常自信地边驾着车跑边大声回答，因为有妈妈做我的保护神。
林区山的坡度一般在十~十五度吧，五度就算是平路。我习惯性的把好车沿儿跟在哥哥的车子后面，没走多远前面就是一个近四十度、大约九十度直角弯的陡坡，二哥回头喊：
“冬梅，你停下，我把我的车放下去就回来接你！”
“不用，我跟妈两个人能行！”话音刚落车轮就开始飞快地滚动，瘦弱的我根本招架不住，装着约零点五立方米木头的车直奔一颗直径近五十公分、高一米多的树桩而去，刹那间，我麻木了，紧闭双眼，心想：完了，彻底完了，我要是死了，妈妈和妹妹可怎么活？这时，不知情的妈妈看车停下了，问：“怎么啦？冬梅，你怎么不走啦？”
“啊？咋撞到树桩上啦？”她边说边上前来拉我，可我已被身后的原木顶在树桩上，挤得我一动不能动了，妈妈这时才恍然大悟便失声力竭地喊：“会陆，快点！出事啦！”我见妈妈惊慌，赶紧安慰她说：“妈，你别急，我没事儿。”妈妈边哭边用尽全身力气，拿根木棍往后撬车轮，嘴里还不停地在囔：“怎么没事？这人都挤住出不来了，还说没事儿，这怎么可能没事儿呀？”二哥闻声跑过来帮妈妈，两人同时撬两边车轮，我感觉胸前有了空隙，挤压的感觉越来越轻了，慢慢地，我屈膝从车沿儿下钻出来。妈妈用手拍拍我的前胸：“疼不疼？”我使劲挺了挺胸说：“不疼！”妈妈又拍拍后胸，问：“这儿疼不疼？”我昂起头，自豪的回答：“不疼，哪都不疼！”突然，妈妈双膝跪在地上，双手相扣感谢苍天：“天那，我感谢老天在保佑，我的孩子一点没伤着！”二哥带点埋怨的口气说：“大姑，你明天别来啦，还是我帮她吧，这要是伤着怎么办？”妈妈像是自己做什么错事儿似的，连声回答：“我不来啦，不来啦，我来还倒添乱了。”
一场虚惊平静了，我们又重新装好车，一路顺利地到了家。
晚上，妈妈说要吃个喜儿，我跳下菜窖，捡了几个大大的土豆，又拿上了一个小点的大头菜，妈妈多加了点儿猪油，做了土豆炖大头儿菜，外加一碟白水煮熟的咸菜。妹妹还太小，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儿，她边吃边晃着脑袋、高兴地对我说：“今天的菜好吃，姐，妈说你累，你快吃，可香啦！”她用不太灵便的小手夹起一块土豆递给我，然后又夹起一块土豆放进妈妈的嘴里。我和妈妈不敢看对方一眼，我知道妈妈一定跟我一样，心里酸酸的。
妹妹的言行举动挫伤了我的心，我决定去找领导，一个瘦弱女孩子怎么能跟社会上的男青年做一样的工作？我是知识青年，不做社会青年。

共 640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小说细腻地描写了一位高中毕业的女生，被分到农场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被一同学打小报告“没有户口顶名代替”，使其没能享受知识青年的待遇，干着与社会上男青年一样的繁重体力劳动，险被撞伤的经历。成功塑造了一个懂事的女孩，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承担起家庭责任；对好同学 关键时刻缺乏正义感的行为进行了鞭挞。作者观察生活细致入微，刻画人物入木三分，语言表达亲切自然。推荐欣赏。【编辑：田一丁】【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 08042 】
1 楼 文友： 201 -08-0 19:56:12 闫寒的这篇小说，唤起我曾经诸多的回忆 经历相同，读来格外亲切。天热，珍重！
回复1 楼 文友： 201 -08-0 20: 6:20 谢谢一丁辛苦点评，相同年龄段的相同经历，谢谢一丁大姐关心，也祝异国他乡的你多多保重！
2 楼 文友： 201 -08-05 1 :40: 2 闫寒的作品有很大的提高了，网站若能精心培育，她可是一位高产作家！！
 楼 文友： 201 -12- 0 08:59:57 王老师总是这样鼓励我，我真心感谢，祝安好！ 文学，是我的精神食粮；摄影，是我的精神支柱；健康，是精神的保障。月经过少发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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