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散文和爸爸说话

2011年 月26日，我在从北京开往杭州的T 1上，27日从杭州辗转回家。两天一夜，我睁着眼思绪不断。从接到的那一刻起，我再未冷静过。

从那一天起，我永远只能在心里和你说话了。

1991年 月22日，我出生在市医院。彼时，那是多大的殊荣，我是我们村第一个在医院出生的孩子。因为你说，你的孩子不可以出现任何风险，已知的，或未知的。医生告诉你是个女孩儿，你高兴的像个少年，意气风发，兴冲冲地去医院买纪念章。你说，要最好的。因为要把最好的给我。那个纪念章上，有我出生的时间、体重和生肖，后来的你常常说起，说现在由你保管，将来再亲手还给我。

1997年，我7岁。调皮的我从长条椅上摔下来，摔断了胳膊。山路崎岖，你在箩筐的一头放上土豆，在箩筐的另一头放上板凳，让我坐在里面，挑着我走了15里山路。在医院，无论打针或者吊瓶，我从来不哭。大家都夸我乖，你一脸骄傲。你会偷偷带我溜出去玩，给我买雪糕，自己却舍不得买瓶水喝。我住院住了一个星期，出院后你的头发白了一半。

200 年，我上初中。你说去城里上吧，见见世面。那时你在城里打工，会偶尔来看看我，给我带点吃的。我却因为小小的虚荣心，嫌你不够年轻不够体面，不愿你来看我。你看出来了，便不再来了。我多可恨那样可耻的虚荣心。父亲节，我给你打，你开心地无以言表，很多年后还在说，一脸欣慰。

2006年，初三的我直接保送重点高中。老师打征求你的意见，你斩钉截铁地说一定要去。后来我常常想，若当年不是你接的，我的人生是不是另外一个样子。彼时村里修路，你一直在公路上干活。我是村里第一个去重点高中的学生，大家都夸你女儿读书好，你满不在乎地谦虚着，眼里的欣喜和欣慰溢满了整条路。后来由于一个技术员的疏忽，你被机器打中腹部，腹积水。你强撑着笑着对我说，爸爸没事，你好好读书，不要担心钱的问题。你说，就是讨饭也要让我读书。为了我，你倾尽所有。

2009年，我高考。本来被众多老师看好可以考上重点的我，终因玩世不恭玩物丧志考的一败涂地。你沉默着抽烟，一根接一根。某个中午，被妈妈说了几句的我，大发雷霆，跑回房间收拾东西要离家出走。你说放宽心，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然后拉上房门，让我安静。我看不到你的表情。后来我常想你一定很痛苦，我是你唯一的骄傲唯一的希望，可是就这样破碎了。后来我常想，压力最大的不是我而是你，大家会怎样地像看笑话似地看你从小品学兼优保送重点高中的女儿考的一败涂地，会怎样地鄙夷地想看你以后还怎么骄傲。

彼时幼稚的我自诩有流浪的潜质，心心念念地想着要去流浪，于是我来到了北方，广袤的苍凉的遥远的，从北纬28度到北纬 9度，1210千米。你只说了一句，有点远啊，以后回来多不方便。兴奋地走火入魔的我哪里看得到你落寞的表情，听得出你话中的不舍？

2010年，爷爷去世，你强压着不让大家告诉我，在我暑假回家后，却又不停地叨叨着。我没有那么叛逆了，却依然不懂你心情。我自以为是的超脱地想，逝者已矣，生活还要继续。重阳节，你给我打，你说没事，节日嘛，给你打个，然后挂了。简短的只有 1秒。我笑笑想你真可爱，然后自忙自的。后来我常想，你是想我了，也许那头的你还握着盼我给你回个。

寒假回家，风雪冻住了山路。你来接我，不顾呼啸的风和雪。你努力的装着不在乎，可你伪装的太差，像个笨拙的孩子，从眼里溢出的开心盖过你伪装的表情。你不让我做家务，怕冻到我的手，最后你长了冻疮却一脸无所谓。你骄傲的向大家炫耀我是个多么懂事的孩子，一回来就给你打扫卫生，其实我只是扫扫地而已。你依然絮絮叨叨地说起爷爷，我终于不是那么自以为是的孩子，愿意听你讲。只是那时的我终究无法深刻地理解你的心情。

除夕夜，只有我们两个人。吃过午饭你就开始忙，你说要给我做最好的年夜饭。并没有多丰盛，你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脸羞愧。我说很好吃，你的脸瞬间明朗。我没有说假话，是真的很好吃，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菜。吃完饭，我扫地你洗碗。你说你吃亏了，扫地比洗碗容易。那个表情，撒娇的像个孩子。

你真的老了，我告诉自己，要让你幸福，要成为你的骄傲。

2011年，我开学了，你一直送我，嘴里说着总算要走了。可是眼里的不舍，我看得见。我终于不是那么玩物丧志的孩子，我打告诉你，我期末考试考的不错。你开心的笑，你说不要骄傲，继续努力。那是进大学以来我第一次告诉你我的成绩，也是第一次有能让你欣慰的成绩。后来我常想，那头的你一定很欣慰，欣慰我依然是你的骄傲。

从未说过想家的我，想家了。然后，我真的回家了。只是……

你静静地躺着，宛若睡着一般。我轻轻地说话轻轻地走，生怕惊醒你。你嘴角依然挂着笑，淡淡的欣喜的，像从前一样，定格成永恒。你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有我吗？

我没有歇斯底里，我只是不敢置信，我只是疼到窒息，心如刀绞。

疼到眼泪掉也掉不下来，疼到眼泪轻易掉下来。

去采你喜欢的花，纯白的刺痛我的眼。我无数次地问你这些花是什么样子的，你告诉我开花的时候我在学校呢。我不无遗憾地想，怕是在毕业前很难看到了。我看到了，江南烟雨，春色满园，却以如此惨烈的代价。我多希望我从未有过那样的希冀，你就会陪我等待一个又一个春天。我愿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留。

二十年来，太阳走来走去，你却永远在。你一直想，做离我最近的真理。可是到了最后一刻，你翻掉了棋盘，彻底离开了。你像一个执意要出远门的人，哪怕全世界都妆成白鸽围绕在你床前，也不能留住一个想要离开的人。谁能帮你，接过疼痛这份礼物，谁来帮你替下那些沉重的负担？

为你守候，最后的夜。

你离我万里，我用皮鞭抽打着光芒，也不能追上你。我用你给我的眼睛看着你，一个人在头脑里苦苦作战。在不能移动的床上，躺在白花丛中的你，逐渐接近你的美好。而我，将不再害怕任何好事情或者坏事情。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时间，扯出那么远。我们各自站在两端，直到这个夜晚，我才明白，什么是爸爸。

我想起你絮絮叨叨地跟我说爷爷，像讲述一个古老而神圣的传说，绵长的没有尽头。我终于明白你的心情，那样的切肤之痛，岂是“节哀”或者“逝者已矣”能一笔带过的？我是多么幼稚却自以为是的孩子，若是我多一点耐心早一点懂事，你是不是会欣慰许多？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是爸爸。

跋涉千里，为了一场无法言说无法相见的告别。

我多希望这只是一个噩梦，长长的压抑的黑色的。一转眼你就会叫醒我，微笑地看我。你倾尽所有为我构建最美的城堡，自己却禁锢在那小小的城墙里面，把我们都关在城外。

上穷碧落下黄泉，天地茫茫两不见。我要如何相信你已经离开我的世界？

2012年，听到大街小巷传唱的《父亲》，泣不成声。丧三年，常悲咽。而我，还是你的骄傲吗？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就像你从来没有叫过我宝贝。

但是，我爱你。就像你一直把我当宝贝。

是的，我爱你。

共 2960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依稀记得，宁凉所说的父亲所喜爱的白色的花，叫做木槿。记得有白木槿的老爷爷说：“白木槿开了，你有时间来看看吧。”花影摇曳间，依稀可以看到一个背影，用箩筐从山里背出一个大学生，背出一个清秀的女孩子，只是这个背影却在时光里渐渐的佝偻，渐渐的只剩下一个背影。有的时候，一个人在工作的闲暇里，点一根烟，想着在家的父亲，长什么模样，才发现自己对父亲的记忆却一直停留在上学的那会儿。前些天父亲来看我，我伸手去摸父亲的头发，父亲往后退了退，阳光照在父亲的身上，我这才发觉父亲的头发白了很多，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去跟父亲说，我爱他，只好轻声的说：“头发白了很多。”“嗯。”“下次理发，去染一下？”“嗯。”时间仿佛倒转，好似父亲才是小孩子一样，父亲老了，对儿子的依赖和信任更多了。从宁凉的文字里，想到自己的父亲，并且心情是那样的沉重，在不断思考人生的时候，是不是也该回过头来，关心一下走在夕阳中，头发渐渐霜白了的亲人，让彼此的人生里不留下更多的遗憾？！推荐精品！【凝石头】【江山部精品推荐012111 6】

1楼文友： 2 :20: 1 忍不住要为这个作品献分,期待作者更精彩的文字出现.

回复1楼文友： 00: 0:2 谢谢铁禾，还望多指教，冬安~

2楼文友： 08:29:05 一直觉得，很少有文章能够让我流泪，但是，这一篇，让我泪眼婆娑。和宁凉认识，一直跟她调侃，胡乱什么话都说，觉得她就是个孩子，一个可爱而调皮的快乐的孩子，可是，这篇文章，彻底地颠覆了我的印象，真的，宁凉，我没有想到你有什么痛彻心扉的过去，又有那么真挚感人细腻的内心，孩子，你知道吗，这篇文章，让我越读越想疼你，从内心去疼你，你是应该 不，你是必须要拥有幸福的，那样才对得起爸爸，对得起所有爱你的人，对得起自己，看着你在父亲的关爱中成长，看着你慢慢懂事，让我感动，更让我欣慰，善良的孩子，美好的孩子，祝愿你。

回复2楼文友： 2 :2 :2 善良的土匪，事情横溢的土匪，把一切幻化成美好的土匪，谢谢你！真的，我会很快乐很幸福，你信吗？

楼文友： 01:07:11 我选择了深夜来看这篇文，因为我想静静地感受那种疼痛慢慢撕裂心脏的过程。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太希望宁凉能好好的，一定要幸福，快乐。我们都在支持你。 王者的忧伤

回复 楼文友： 2 :20:0 我一定会幸福会很快乐，我相信爸爸一直都在，而且你们也一直都在 谢谢头儿，我们都会很幸福很快乐~~

4楼文友： 01:11:46 我没有歇斯底里，我只是不敢置信，我只是疼到窒息，心如刀绞。 疼到眼泪掉也掉不下来，疼到眼泪轻易掉下来。

读着这些文字不禁用手捂住了胸口，正如文字所讲，心疼到窒息。问安宁凉。 王者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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