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张村有一个张大哈短篇小说

张大哈是一个胆小鬼。

那年，刚收完了麦子。队长老翁看到今年麦子收成好，麦垛场上都堆不下了，心里一阵子高兴，就想庆祝一番。

老翁从生产队饲养的十八只羊中，挑选出一只最肥大的。他派张大哈和一个高个子妇女去杀那只羊。

那是一只雄姿英发的大公羊。刚才，那只大公羊在羊群里，还威风凛凛地击败了四只来犯的情敌。它现在是这群羊中的最高统帅了。它挺胸昂首，得意洋洋，那些母羊们都俯首帖耳听它的，那些公羊们也都敢怒不敢言的远离它。因为它是最高统帅，老翁特恨它。在生产队，不能有第二个统帅，只能有一个，那就是老翁。

张大哈喊放羊的老混头过来帮忙，他知道自己是玩不转它的。老混头帮助张大哈抱住了大公羊的两条后腿。张大哈又扭过脸，叫那个妇女把脸盆端好，别叫羊血淌到地上。大家都准备好后，张大哈举起尖刀……忽然，那只大公羊瞅着张大哈“咩咩咩”地哀叫起来——张大哈手里的那把刀，就“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张大哈瞅着大公羊呆住了。那个妇女说：张大哈，我端脸盆的手都酸了！你到底还杀不杀羊了？张大哈还呆在那里。那个妇女就从地上拾起尖刀，一刀捅进了羊脖子里……

……

这时候，村里人越聚越多了——都躲在大树后和墙角边瞅着他。

张村是一个古老的村子。街巷是青石铺的，房顶都是小黑泥瓦的。先人在造村时，特意在村子中央保留了一块小平地（后人把那块小平地称作小广场）。小平地两边的槐树都成了古树，树下那个石磨也成了古磨。

张大哈像香港武侠作家金庸书中描写的那个大侠，挥舞着一把大刀片子，站在那个小广场上耀武扬威地叫喊着：狗日的老翁！你不是天天都做梦想喝老子的酒吗？俺今天请你来喝酒了，你咋不敢来了？你躲哪去了？

老混头皱着眉头自语：张大哈今天想干什么？

老混头在村子里开了一家小卖铺，卖烟酒糖茶盐醋酱油之类。张大哈没事的时候，就跑到小卖铺来，跟老混头下五虎棋。五虎棋是沂蒙山区的一个地方游戏，下起来很方便，在地上画个口字，又在口字中横竖画上几道杠杠竖竖就是一个棋盘，一方用小石子，一方用树棍就能下了。张大哈的五虎下得很好，老混头总是下不过他。下棋也下出了友情，他和老混头很知心。

村西头，那座三层小楼，在村里属最高的，也是最新潮的。和那些小黑泥瓦房一比，就显得更加气派和雄伟。有一个人，佝偻着腰，悄悄地趴在三层的阁楼上，他就是老翁。老翁从那扇只有女人腚大的小窗口朝外窥视着……

从农村承包以后，村里就没有生产队了。

老翁现在不是生产队长，是村委会主任。他已经当了四年村委会主任。当队长时，老翁要领着社员干活，无论春夏秋冬，都跟社员们同甘共苦。老翁当村委会主任后，社员不叫社员了，叫土地承包户。承包户想怎么种地，老翁不管了。老翁现在只管村委会的公章。老翁也有了干部模样。

昨天下午，老翁收到张大哈的请柬。张大哈邀请老翁明天中午上他家喝酒。请柬是那个大屁股女人——张大哈的老婆秀珍亲自送来的。大屁股女人秀珍放下请柬就走了。老翁盯着秀珍的大屁股还从背后说：秀珍，这么快就走呀？你不再坐一会儿吗？老翁当时脑子没有转过弯儿，后来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请柬这个东西，农村人一般不用。只有谁家儿子要结婚了，才买上请柬，分发给亲朋好友。买一张上档次的请柬，得花一两块钱。这些钱，够买好几个馒头。平时，村民想请老翁喝酒，就悄悄地趴到他耳根上说：主任，晚上没有事吧？上俺家吧，俺孩他姨和姨夫从省城回来了，还带回来几瓶好酒，你过来陪陪客吧。老翁心里明白，他们请他喝酒，是因为他那张嘴就是法律。村里又开始搞第二轮土地流转了，果园和水库也要重新承包了，村东边那条205国道开始拓宽了。拓宽后，村里打算在国道边建商业街，鼓励农民搞第三产业，好发家致富。但是，老翁那张脸平时一直很严肃。嘴虽然是法律，但法律不能随便修改，要想修改法律，得先修改老翁那张嘴。

秀珍送来的那个请柬，老翁看了一眼，就随便扔在一个地方。老翁没有打算去喝秀珍家的酒。

狗日的！张大哈挥舞着大刀片子，白晃晃的，就像断头台上刽子手挥起的大刀，也像马戏团里那个喊着刀枪不入的小丑。张大哈演得是哪处戏呢？……

二

老翁猫在小阁楼里，瞅着张大哈的表演已有一段时间了。

先人们留下的那块小平地真好，幸好老翁当村主任后，也没有头脑发晕，叫那块小平地变成宅基地。村里有个什么大活动，正好派上用场。

可是，老翁瞅了老半天，也没瞅出个之乎者也来。老翁在心里嘀咕着：狗日的！不就是你老婆给俺送来一张请柬，要请俺上你家喝酒吗？喝就喝呗，你拿着大刀片子舞扎个啥？如果是练武功，你小子还不够格！瞧你瘦得像只猴，连俺一根脚趾丫都搬不动，你还他妈的臭显摆啥？

老翁这么想着，突然又感觉有一些地方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

老翁发现，狗日的张大哈那张平时是一张苦大仇深的脸，今天竟然变得一副杀气腾腾的凶相。

老翁突然想起那件事，心里惊跳了一下。

那是一件什么事呢？说起来，老翁也感到挺心慌的。大前天，张大哈的老婆秀珍来找老翁，是因为宅基地的事。张大哈的老宅基正好在公路拓宽的规划中。在公路拓宽规划中的村民还有几十户，老翁都给他们划了新宅基地，就是那条商业街。能在商业街上盖幢房子，就等于建了一座聚宝盆。可是，老翁一直没有给张大哈家划新宅基地，眼看着商业街的地块快划完了，秀珍就着急了，催着张大哈快点买好酒好烟送给老翁。张大哈太老实了，送礼这种事从来没做过，也不知道怎么做，就不敢去找老翁。秀珍没法了，就买了好酒好烟提着亲自去了。

那天，也巧了，秀珍去的也不是时候，偏偏老翁的老婆回娘家了。老翁还刚在镇子上喝了一斤多酒回来，心里头正烧得挺难受。老翁瞅着秀珍那圆鼓鼓的大屁股，心里就色眯起来了。老翁平时对那些妇女动手动脚惯了，别人也不敢把他怎么了。秀珍是胆小鬼张大哈的老婆，老翁就更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老翁就朝秀珍嘿嘿地笑着伸出两只手，想去搂抱秀珍，嘴上还不住地说：嘿，秀珍，你不用给俺买酒买烟呀，咱们也不是外人，客气个啥？你让俺摸一摸你那一对像馍馍一样的大 ，再陪俺美滋滋地睡一会儿觉，俺保证给你划一块黄金地段，在那个商业街上，怎么样啊？……

秀珍也四十来岁了。但秀珍在村里算得上漂亮的女人。白净净的脸庞，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瞅人的时候，两眼里还含着一洼水似的柔情，就叫很多男人想入非非了。而实际上秀珍不是那种多情的女人。

秀珍也不知道老翁是开玩笑？还是当真？但是老翁伸过两只手来，要搂抱她，她还是吓坏了，忙推开老翁的手说：主任！主任！这不可以！不可以！

老翁口里喷着熏人的酒味笑道：咋不可以啊？张大哈都可以，俺老翁也应该可以啊。俺老翁比张大哈更有力气，你说是吧，秀珍？

秀珍又苦苦求道：主任，这要是叫别人看见了，俺会羞死的。

老翁说：怕啥？你是怕被张大哈瞅见了？还是怕被乡亲们瞅见了？俺告诉你，张大哈是个放个屁要夹着回家放的主儿，你怕他个啥？若是别人看见了，你更不用害怕了，俺又不是办他们的老婆，管他们什么屁事啊！

秀珍说：主任，按辈份，俺还得管你叫叔呢。

老翁笑了：嗨，那都是几杆子抡不上的事，什么叔不叔的啊！

秀珍又说：主任，要不，那块宅基地俺不划了……

老翁说：划！不划宅基地，修路把房子拆迁了，你住哪？一定要划！俺还要给你划最好的地块！

秀珍说：你就是给俺划一座天堂，俺也不能把身子给你！

老翁愣了一下。

但是老翁没有住手，还是去搂抱秀珍。

秀珍的贴身小褂儿都被老翁扯掉了两枚扣子，白白的两个大 都露出来了，裤腰带也被老翁扯住了。老翁不是开玩笑，是要办真的。再不逃脱，就变成老翁口中的羔羊了。秀珍计上心来，突然朝老翁大声喊：外边有人来啦！

老翁打了个冷战，松了手。

秀珍凝聚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得把已经喝得两条腿都发软的老翁推到一边，拔腿跑出了院子。

老翁急急地喊：秀珍，你不划宅基地啦！……

三

老翁想着这一幕，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老翁猛然醒悟了：狗日的！张大哈昨天下午叫他老婆郑重其事地送来一张大红请柬，要请俺上他家喝酒，原来摆得是一场鸿门宴啊。

醒悟之后，老翁庆幸没有去张大哈的家喝酒，这是他做出的英明决策。在接过秀珍送来的请柬，老翁就决定不去他家喝酒。

可不是吗，你看这小子竟然在小广场上不停地耍着大刀片子，他这是对谁示威啊？分明是对俺老翁示威啊！操！奶奶的！是谁给你小子豹子胆了？从前你小子不是这个样子呀。从前别人把两只大脚踩在你的头顶上，你也只会呲呲牙笑一笑。你这个连屁都不敢在外边放的胆小鬼，也开始长胆量了吗？不过，嘿嘿！狗日的张大哈啊，你有力气就在村子里叫啊，喊啊，到处转啊，耍大刀片子吧！你不怕累，就使劲地舞扎吧！舞吧！舞吧！你也不想一想你这是跟谁玩呢？俺老翁能吃你这一套吗？老子就想弄你的老婆，谁叫你老婆长得漂亮啊，你老婆长了那么一双勾男人魂的大眼睛，老子看了就眼馋呢，就淌口水啊。嘿！老子就是不给你划一块好宅基地，你等着吧，看你能有多大本事呀？今天的那场酒宴，老子就是不去你家喝，气死你啊！……

老翁还觉得自己就是主任。主任哪能被张大哈吓倒呢？主任要是被张大哈吓倒了，那老翁以后怎么当主任呢？

是啊，是啊，这些年来，村子里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事情，但是哪件事情难住了老翁？去年，周家的兄弟俩为了承包那个鱼塘，竟然还抱着个炸药包冲到了老翁家，扬言鱼塘不让他兄弟俩承包，就跟老翁同归于尽。

老翁当时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周家兄弟抱来的那个炸药包可不是假的，只有二寸来长的导火索就捏在老大的左手里，右手还握着一只随时能打燃的打火机。如果老翁当时对周家兄弟俩来点硬的，恐怕就会听见“轰”的一声巨响，然后他们三个人都会完完的上西天了。可是，当了这么多年主任的老翁，不愧是一村统帅，他惊慌了一下，又马上冷静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摸出两根敬给兄弟俩，在为他们点燃烟的同时，嘿嘿一笑说：嗨，不就是想承包一个破鱼塘吗？这件事好商量，让俺先给村支书通个，俺得和他说一下，俺一个人说了不算呀。

老翁先用香烟和笑脸稳住了兄弟俩。

然后，他躲到一边偷打了一个。不是打给村支书的，而是打到了镇派出所。派出所的警察就开着警车悄悄地进了村，把正要行凶的兄弟俩当场抓获，押到派出所里被打了个半死，后来被法院判了十年刑，现在还没有放出来。

老翁还不光就这一件光彩的事迹，要说的事迹还多着哩。老翁是个脑瓜儿挺灵活好使的人，在场面上混了多年了，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没有见过。水里火里都趟过来了，张大哈的一把破大刀片子，能吓住他吗？

所以，张大哈从村东头跑到村西头，现在又跑到了老翁的小楼下耍大刀片子，老翁也不感到惊讶了。他还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长的掏牙签子（那是上宾馆吃饭带回来的），慢慢地掏着满口参差不齐的黑牙，静静地欣赏着张大哈的表演。

老翁还不时地被张大哈极为丑陋的表演逗得直乐。他觉得张大哈的叫声，大刀片子挥舞的拙劣的动作，确实跟马戏团里耍杂耍的小丑一个模样。老翁还想，他那是狐假虎威，给自己壮胆。如果你张大哈真有一点真本事，还不如面对面的跟俺老翁来点真的，你张大哈肯定不敢。不敢就说明他还没有长那个豹子胆，充其量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老翁瞅了一会儿，又想起他曾在县委党校学习时学过的一个新名词儿，叫作什么换位思考。那年新选举的村主任们都要轮换在县委党校培训一番，目的是叫他们了解法律法规的一些知识，掌握做好农村基层管理工作的方法。县委党校还从省里一所知名大学请来一个专门研究农村基层工作的老教授，给他们授课。那个老教授向他们打了一个比喻说：如果你们在实际工作中，遇到与村民们发生了矛盾和纠纷，在这种情况下，村干部们最好不要急躁和盲目地去处理问题，应该先冷静一下，把自己置身于村民们的位置上，来一个换位思考，这对你们处理好干部与村民之间的关系是很有帮助的。他觉得这个新名词很有意思，自己为什么不活学活用呢？也来一个换位思考呢？他想：现在自己就是狗日的张大哈吧，自己的老婆差点被别人弄了，自己的心情能好受吗？能不火冒三丈吗？操！再老实的庄稼人，也会像一条被别人踢了一脚的哈巴狗，踢到了痛痒处，也会朝你吠叫几声，这就叫作有痛苦也要发泄一下啊。难道就不允许张大哈也发泄一下心底的痛苦吗？……哈，应该允许发泄，免得积累多了，变成炸药包。

共 11029 字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老混头、老翁、秀珍都在悄悄地注视着，我们也在悄悄的注视着，谁也不知道发疯的张大哈会做出什么来？原本胆小如鼠的他今天疯狂的举动，真是让人费解，让人担忧，又让人心疼。本篇故事的开头就写到张大哈在小广场上舞着大片刀，他发绿的眼睛充满着仇恨和愤怒，他走起路来虽然摇摇晃晃但步伐有力，他把大刀片子舞得像电风扇叶子一样快速旋转，循着老混头附近，老翁家附近的轨迹一圈圈的旋转着，一点点的逼近他的最终目标。他的最终目标是什么呢？任谁也只是猜测，是抗争村主任不划拨宅基地？还是抗争村主任对他老婆秀珍的欺辱？或者是对老婆骂他窝囊的反驳？亦或者是为了这个家族做一个英雄式的人物？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能真正换位到他的角度去思考，谁也不知道他执着的舞了那么久的刀，他的初衷是否有所改变？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即便是三种猜想也很难涵盖所有的可能，所以，大家只能一直观望着，他们三个，我们，还有这个村子，还有很多跟张大哈一样命运的人们，大家都在一起观望着……这没有结局的故事也给了人太多遐想的空间，让人不由得有了站在张大哈的位置上体会到的无奈、犹豫、愤怒、绝望。在莫大的世界里，谁会真正站在这样弱势群体的位置上真正的思考问题呢？这无所始终的故事，是太多现实的真实写照。作者倒叙的手法让人印象深刻，平实通俗的文字，异常厚重的内容，引人陷入无限沉思，久久不能自拔！佳作，流年欣赏并倾情推荐！【：平淡是真】【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72102】

1楼文友：201 - 17:26:45 第一次老师的文字，不知是否有揣摩不当之处，烦请指正、包涵！

遥祝夏安，祝福写作愉快！

2楼文友：201 - 08:20:04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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