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作家专栏搓苞米散文

打谷场上，苞米穗堆得像小山似的。越忙越出岔，也不知道啥原因，这些天村里却停起电来，那部先进的脱粒机只好在打谷场上趴起了窝。这可把老海叔给愁坏了，每天都要向大队和公社求援，却一直没有消息。这么一大堆苞米要是不抓紧脱粒，等于给老鼠们开盛宴呢，再说了，天要是下雨或下雪，那非把苞米沤烂了不可。老海叔实在没辙了，决定发动生产队里的男女老少一起搓苞米。

搓苞米是当时农村对苞米穗进行脱粒的主要方式。那时，很少有机器脱粒，主要靠人工，而人工的办法又多为用手去搓。一到秋天，生产队就根据每户劳力情况，将苞米穗分到各家各户，完了再将搓好的苞米送回队里。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组织全队男女老少一起到打谷场上搓，但这种办法无疑是一种大锅饭的形式主义，不务实不说效率也不高。所以，慢慢地，第一种搓苞米的方式就占住了脚。搓苞米时，家家户户点灯熬油，不分昼夜抓紧搓苞米，唯恐到了时间完不成任务，被扣了工分。等搓完了，生产队再根据社员们送来的苞米分量，与原有分得的苞米穗进行比例核算，倘若哪家不自觉将苞米私藏起来，那样，后果就很严重。有一年，张大嘞嘞就曾将搓好的苞米藏了一口袋。等泡秤时，善于精打细算的生产队会计李眼镜就发现了这一问题，他让张二愣带着两个民兵直接奔张大嘞嘞家去搜，果然在他家的地窖里将那口袋苞米翻了出来。张大嘞嘞闹了个无地自容，还被扣罚了50工分。自打两年前上面给配备先进的脱粒机后，社员们再也不用没日没夜地搓苞米还把手弄得又肿又疼的了。

其实，搓苞米有不少好处，一是有活血保健功效，两个手通过忙活起到了按摩作用，对练习平衡和脑力很有好处，有效地防止了脑中风。二是能增加家里的烧柴。那时候，家家烧柴都不足性。为了鼓励社员们多搓苞米，生产队决定，凡是各家各户搓下来的苞米瓤子都归自家所有。这样，搓得越多苞米瓤子剩下的自然也越多。记忆中，这个苞米瓤子用处可不小。它可以晾干了当柴禾烧火热炕，人躺在炕上可热乎了；正月十五的晚上，在门前码上一小堆苞米瓤子，再掺上些谷糠洒上一点儿柴油，点着了，那火红彤彤的，可旺了；它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止痒的功效。人后背要是痒痒了，用它轻轻一搓，保准比痒痒挠还管用。张大嘞嘞就经常让他的傻儿子拿着苞米瓤子给他搓后背，每次搓，他都舒服得眉开眼笑，像那头大耳朵猪似的。我就曾用苞米瓤子往猪身上搓过，一搓，那猪就“哼哼”，估计是舒服极了的。这苞米瓤子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老海叔把社员们召集到打谷场，指着那大堆的苞米穗慷慨激昂道：“多难得啊，老天爷又让我们获得了大丰收，这些苞米棒子是大家伙儿的心血，来之不易。可没有电，机器脱不了粒，该咋办？所以啊，考验我们的时候又到了！也没啥好办法啊，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吧，对不对？所以啊，只能靠我们用手搓了。这些天我一直往大队跑，想方设法请电，可大队刘书记说了，人定胜天，克服困难照样能吃上大饼子喝上大碴子粥。他说的也没错，我们就发扬一下前几年搓苞米的传统和作风，看看我们的手生了没有，看能不能再完成好搓苞米的光荣任务。”秋风中，社员们黑压压地围拢在老海叔的身旁，谁也没吭声。

这时，宝叔从身旁的苞米堆上拿起一穗沉实的苞米，缓缓地说：“队长说的没错，这些苞米棒子是咱们的命根子，它有我们一春一夏付出的血汗，如今到秋天了，我们都将它收到了家门口，九十九步都走完了，难道还差这一哆嗦？我坚决拥护队里的决定，给我多分点儿任务，宁可不吃饭不睡觉，我也要把它搓完。”宝叔刚说完，副队长梁翠花就有些不高兴了：“瞧宝子说的啊，你一个看青的都能这样有觉悟，要是再不应这活儿，那不显得俺们思想太落后了吗？大家说对不对呀？”梁翠花平时就很消极，本想通过刚才这番话刺激一下社员们的抵触情绪，可她说完了，社员们不但没搭茬，有的还朝她白了几眼，把她整得很没趣儿。老海叔说：“大家伙儿要是没意见的话，咱们就分吧。”“分吧，分吧。”社员们没有任何异议。此时，打谷场上空又飘过一朵白云。

苞米穗是生产队统一用马车分送到各家各户的。家里分了5 0斤苞米穗，母亲领着我和哥哥不停地往屋里抱苞米穗，不一会儿，屋里就堆满了苞米穗。祖父蹲在地上，把搬进来的苞米穗码成整齐的矮垛子，并一个劲儿地嘱咐我们小心轻放，别把苞米粒摔掉了。我说：“掉了不就省搓了吗？”祖父笑道：“那不一样，摔掉了的苞米粒很多都碎了，不浪费了吗？再说，你那样用力，把苞米粒都蹦得到处是，也不好收拾啊。”祖父想得可真细致。看来，真不能再摔苞米穗了，它会疼的。我们兄弟几个都小心翼翼地轻搬轻放，唯恐把苞米穗弄疼了。苞米穗码得整整齐齐，地当间儿几乎没了下脚的地方。从今晚开始，全家人就要搓苞米了。

吃罢晚饭，天也就黑了。母亲将灯罩擦得锃光瓦亮后，这才小心地将它放到灯座上，随即划着了火柴，霎时，屋里亮堂起来。父亲从下屋拿来一个大笸箩放到北炕上，北炕被大笸箩一下子占去了一大半。哥哥向来有眼力见儿，又从下屋里翻出两把带把的铁钎子。可别小瞧这个铁钎子，它的用处可大了。那时，为了提高搓苞米的速度，人们先用它从苞米穗上推出几条“趟儿”。推了“趟儿”的苞米搓得很省力。祖父的双手各握一穗推了“趟儿”的苞米，相互齿轮般对搓几下，那苞米穗上的苞米粒就携麸带屑欢快地散落到笸箩中。我和哥哥手小，两手只能握一穗有“趟儿”的苞米用力搓着。没搓几穗，两只手就疼了，母亲急忙翻箱倒柜找出几幅手套，给我和哥哥戴上，防止我们把手搓坏了。我不想戴，那大手套松松垮垮地可真不舒服。母亲见状，急忙找来针线在手套上缝了几下，我再一戴，咦，果然不松了。

父亲、母亲坐在炕沿上负责给苞米穗推“趟儿”，祖父领着我和哥哥还有年幼的两个弟弟坐在炕里搓苞米。父亲和母亲每推完一穗，就扔到大笸箩里，我们就开始搓苞米。祖父戴着老花镜，一手攥一穗不停地搓着，他身后已有了一堆苞米瓤子。我和哥哥每次只能搓一穗，成果不够明显。三弟四弟还不懂事，却也挥动着小手跃跃欲试。灯光下，全家人一边搓着苞米一边展望着美好的明天，每个人的身影都被灯光投放到墙上，就像放电影似的，整个屋子充满着温馨与吉祥。5 0多斤苞米，差不多有近千穗苞米，不可能一个晚上搓完。很快，两个弟弟都被母亲安顿睡下，在父亲的劝阻下，祖父也放下手中的活儿，回到南炕上休息去了。见我和哥哥眼皮都开始打架，父亲说：“精神点儿，再搓一个小时，就睡觉去。”我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硬着头皮坚持着。见我这个样子，母亲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一听讲故事，我和哥哥顿时不困了，人精神了，手似乎也有了劲儿，搓苞米的速度明显加快。

“有一户人家四口人，爸爸、妈妈还有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年纪就像你们哥俩这般大。平时，两个孩子调皮任性，不听大人话，经常惹爸爸、妈妈生气。这年，妈妈生了一场大病，吃了很多药也没治好，不久就病死了。爸爸一人领着两个孩子相依为命，苦苦维持。没过一年，有人给爸爸介绍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长相一般，手脚却很麻利。爸爸一见就很喜欢，很快将她娶回了家。从此，两个孩子就有了后妈。起初，后妈对两个孩子还算不错，饿了给做饭，渴了给喝水，冷了给加衣。可这样的日子没过一年就结束了。后妈生了一个孩子。打那儿以后，后妈对原来的两个孩子就没有了耐心，一门心思照顾自己亲生的。那年冬天，爸爸外出做生意，把原来的两个孩子扔在家中。爸爸走后，后妈在家领着自己的孩子肥吃胀喝，却对原来的那两个孩子不闻不问。这天，后妈和自己亲生的孩子偷着吃饺子，却让那两个孩子喝大碴子粥。女孩儿小还不太懂事，就趁后妈不注意偷吃了一个饺子，没想到被后妈给发现了。后妈拿起笤帚疙瘩对女孩儿就是一顿打，男孩儿见妹妹被打，就上来和后妈理论，不想也遭到后妈一顿打。后妈不解气，又怒气冲冲地将两个孩子撵出了家门。正是冰天雪地的隆冬时节啊。两个孩子没处去，只好躲到柴禾垛去避寒。要不说，自己的骨肉就是有感应呢。这天夜里，在外做生意的爸爸做了一个梦：前妻左手领着男孩儿右手领着女孩儿来找他，示问他为啥不照看好自己的骨肉，为啥把自己的骨肉任由后妈打骂。爸爸一机灵，就醒了。他感觉这梦很奇怪，不安之余连夜往家里赶。等到家后，屋里只有后妈领着亲生孩子，而另外两个孩子真的不见了。爸爸急了，连忙跑出屋开始找。村前村后都找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爸爸跟没了魂儿似地不知不觉来到了自家柴火垛旁，却发现那两个孩子坐在柴禾堆下正微笑地看着他呢。爸爸赶紧上前，用手一拽，两个孩子却都倒了下去。原来，两个孩子早就冻死了。”

我“哇”地一下子哭了起来，哥哥也泪流满面。父亲责怪母亲：“你看你，搓个苞米，说是讲故事，却弄出个悲惨的来。”母亲拭一下眼角的泪，轻轻地抚摸我的头说：“不哭，那只是故事。看看你们有亲妈照顾，没有后妈打没有后妈骂的，有多幸福，多好啊。”我和哥哥都说：“以后我们再也不惹妈妈生气了，我们不要后妈，后妈坏。”此时，父亲和母亲早已相视而笑，而我和哥哥却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

搓苞米不仅能接受家庭教育，还可以促成婚姻大事。前院老刘家的二闺女艳梅一直暗恋生产队的民兵排长张二愣，却不好意思向张二愣表白。这天上午，艳梅借帮搓苞米为由，来家里找母亲帮介绍婚事。两人一边搓着苞米一边唠着嗑。唠着唠着，聪明的母亲就听出来了，原来是艳梅想让求自己当媒婆。母亲说：“艳梅眼光真不错，二愣又勤快又本分，是个好青年。嫂子答应你，就帮你们牵个线。”母亲向来热心，第二天上午就去请张二愣帮搓苞米。张二愣爽快地来了，一进门却见满脸羞涩的艳梅一个人坐在炕沿上，就明白了是咋回事。他想退出来，可又不好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来闷头搓起苞米来。到底是年轻人好沟通，不一会儿，两个人都自然了许多，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唠起嗑来。秋日的阳光照进屋内，整个屋子温暖如春。没过一个月，张二愣和刘艳梅两家的父母就坐在一起会亲家了。父亲不喜欢保媒拉纤，认为婚姻大事担。母亲说：“我这又不是以此谋生的媒婆，咱不图人家啥好处，能成人之美为啥不做呢。再说了，介绍成了也是一种积德行善。”二愣和艳梅是母亲介绍成的，这也是母亲短暂一生介绍的唯一一对儿。如今，已三代同堂的张二愣夫妻都还健在。幸福快乐之余，他们还一直念叨着母亲，念叨着母亲成全他们的好事。

徐大个儿也分到了几百斤苞米穗，可他一个人搓苞米真的没啥意思。无聊中，徐大个儿就去找张大嘞嘞帮忙。一进张大嘞嘞家，却见张大嘞嘞正在灶房里撅着屁股炒苞米花呢。徐大个儿一下子就有了办法：“好哇！大嘞嘞，你是不想好了，竟敢用生产队里的苞米炒苞米花，看这回咋处理你！”说完，就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要往外走，张大嘞嘞急了，连忙拽住徐大个儿，陪着笑脸说：“大个儿兄弟，你大哥不就是嘴馋吗，饿了也没啥嚼呱，才想了这么个法子。你就行行好，别去告状，等我忙完了去你那儿搓苞米，再帮你炒一锅苞米花还不行吗？”来时，徐大个儿很担心这个斤斤计较惯了的张大嘞嘞拒绝自己，可如今人家已主动说要帮忙搓苞米，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既然人家这样“盛情”，那咱也不好拒绝啊。徐大个儿得意洋洋地进了里屋，一屁股坐到炕沿上等着吃张大嘞嘞炒的苞米花。不一会儿，张大嘞嘞就端着一个小簸箕爆米花进了里屋：“大个儿兄弟，你尝尝，看你哥的苞米花炒得咋样。”果然，簸箕里还真都是白花花的苞米花。徐大个儿抓起一把就大嚼起来：“嗯，手艺不错，真好吃。”这个张大嘞嘞就喜欢卖弄：“这炒苞米花啊，可得讲究个火候，火大了糊了，火小了又不熟，那炒苞米花用的沙子也要适量，否则，那苞米也炸不出花儿来。不出花儿的苞米花也没啥嚼头，你说是吧。”

馋嘴的张大嘞嘞没想到，偷炒苞米花的事，没几天就又让鼻子比狗还灵的李眼镜知道了。李眼镜立马就来到老海叔家打小报告。老海叔一脸不高兴，扔下正在搓着的苞米穗说：“都什么觉悟啊，这样啥时候能实现共产主义？你好好调查一下，看还有谁家炒苞米花了？”李眼镜说：“我都调查了，除了张大嘞嘞以外，还有徐大个儿也参与了。那天，我就看见他在井台前边压水边吃苞米花，我一追问，他说是张大嘞嘞给他炒的。这小子不是同谋，也是知情不报。”老海叔在屋里来回踱着步，踱得李眼镜直迷糊。等踱了十多圈后，老海叔总算停下来：“这事儿还有谁知道？”李眼镜说：“我一知道这事以后，就立马来你这儿了，目前还没别人知道呢。”“哦，好啊。这事先不要声张，等我想好办法再说。记住了，先别声张啊。”李眼镜真的迷糊了。一向严肃认真、嫉恶如仇的老海队长，今天咋变得婆婆妈妈的？李眼镜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说啥。看李眼镜走出了大门，老海叔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转身向里屋喊：“好了，人走了，赶紧出来搓苞米吧。”里屋门“吱”的一声开了，老海婶儿领着两个还穿开裆裤的孩子走了出来。两个孩子嘴里不停地嚼着什么，还不时争抢着向老海婶儿手中的碗抓挠着，那碗里却只剩下一点点儿还没炸开花的苞米花。

共 6 50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搓苞米》这篇散文作者用细腻的笔触真实的再现了过去的时光里热闹的劳动场景。面对突然停电，生产队的苞米不能用机器脱离，生产队长老海叔立即发动队里的社员把苞米分到一家一户进行手工操作。在这场紧张的劳动过程中，文章成功的描写了生产队社员的不同表现。有公平正义、关心集体和社员的队长老海叔，精打细算的生产队会计李眼镜，有平时就很消极的副队长梁翠花，有爱护集体财产的宝叔，有仔细认真能干的爷爷，还有那个爱占小便宜的张大嘞嘞。文章给读者描绘出一幅积极和谐劳动场景图，反映了社员们勤劳能干，不怕困难的勇气。特别是作者通过对劳动场景的描写，勤快又本分的二愣与前院老刘家的二闺女艳梅结成连理，这种描写增加了文章的色彩，烘托了劳动的气氛。过去的时光已成为一种美好的回忆，岁月之手在苞米穗上一圈圈地转动着。富裕幸福生活中人们徜徉在一派祥和当中。这是一篇接地气的文章，内容充实，人物生动形象，值得推荐。感谢作者赐稿。【山水神韵：九井居士】 【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07:28:49 感谢作者给我们再现出过去那场火热的劳动场景，勾起了我们对过去那些时光的回忆。 走进柳湖，走进生活，沉浸在梦境之中。恬淡安静，关注民生，品味社会，让灵感插上翅膀。

2楼文友： 14: :14 确实，搓的人手红，手疼。今天，机器一晌能打几千斤，但灯下的温馨却没有了。我们在进步中也在失去着许多美好的东西。

楼文友： 19:46:15 很熟悉 的味道！好文章！ 雪花飘落黄河边，融入笔中写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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