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

天涯对漫长写作的恐惧杂文

在春节前那些冷雨霏霏的日子里,每天下午我都到百花潭后边一家茶坊等候儿子放学。服务 在暖空调的热风中打瞌睡,而我则是唯一的顾客。透过落地玻璃窗,我能看到又湿又滑的街道,对面百花潭的粉墙后,撑出苍翠的芭蕉叶和香樟的树冠。没有行人,偶尔有汽车驰过,溅起一片水花。一切都安静极了。我觉得这个季节不像冬天,甚至这儿也不像我居住了近 8年的成都。我试着去想一些远方的朋友,他们似乎也离我更加地遥远了。

我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写划划,把忽然涌上心来的一些故事、情节,一些房间和阳光,一些面孔和声音,都潦潦草草地记了下来。我想它们在我的下一部长篇小说中也许用得着。但是,我并不清楚这将是一部什么样的长篇小说,更不知道我会从哪儿开始我的叙述。坐在这家让人有点恍惚的茶坊中,我很悲观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能够完成这部小说,再看看刚刚写下的那些互不连贯的文字,我也以为它们和我没有什么相干。这就是我在写作每一部小说前通常具有的状态,优柔寡断,迟疑不决。没有锐气,更缺乏雄心,总是在为自己寻找可以不写的理由,以便于将打开电脑的那个时刻长久地拖延下去。

但拖延总不会是无限期的。因为小说的种籽已经产生,它在人的体内折腾,生长,不断地膨胀和挤压着,让人不得安生。最终必须打开一个缺口,让它一点一点地溢出来。于是就终于开始了一次漫长的写作。写出几百字之后,我会感到胸膛舒展一些了,呼吸也均匀一些了,我就对自己说,这就对了。早就该这样了。再写出几千字,我觉得一身发凉,全错了,怎么写来写去就写成了这样!但是,我已经进入了故事的纵深,退回去显然不行。就满怀沮丧也满怀期望,深深浅浅地再写下去。写作的过程中,我从不与我的朋友们交流,因为当我说出一个细节之后,我就会失去把它再书写一遍的冲动。我从来没有过一气呵成的经历,也没有那种写着写着全身就变得温暖起来的感觉。相反,我总是一边敲着键盘,身子就一点一点地凉下去,即便在溽热的季节,也能感受到寒冷,还有孤独。为了克服寒冷、孤独,以及对漫长写作的恐惧,我会常常和几个朋友一块去茶馆喝茶。

我的朋友很少,几个朋友就是我朋友中的全部或者说一大半。成都的茶馆很多,我们选择那些能够晒到太阳的露天茶馆,把头、身子都很舒服地放在竹椅子上,暖洋洋地,也懒洋洋地,谈一点文学,但更多的时候谈与文学无关的话题。这些朋友是我的最重要的读者,我写作的时候总是想着他们的口味,他们的喜好。他们说我的某部作品好,我就欢喜。说不好,我就有点失望。我不属于那种宣称只为自己或为未来写作的作家,当然也写不出那种贴近时代、征服大众的作品。我牵挂的读者群在茶馆中大约能够凑满两桌,不会再少,也不会再多了。曾不止一次地听人说,茶馆是消磨意志的地方,茶馆最终会使成都作家成不了大气。我觉得这些话说得非常有道理。但对于我来说,没有茶馆,我甚至连写作本身都难以继续下去。

就我而言,茶馆是生活中的一部分,而文学是生活中更小的一部分。加西亚·马尔克斯说过,世界上不能没有警察,却可以没有文学。这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我在写作一部小说的时候,我经常会问自己,它能给世界带去些什么呢,它能不能让孤独的人分享到温暖,能不能使那些坚硬的心灵重新感受到哀伤,并流下泪水?答案很难是肯定的。而这也正是我对自己的写作有着怀疑和悲观的原因之一。我承认,今天的小说越来越充满了聪明,但是,我觉得如果聪明是第一的话,我还可以从其他更多的地方获得它,比如说市井中的闲谈,报纸的时尚版,一部搞笑的肥皂剧等等。我想我很难在今天这个时代里找到文学中那种不能被替代的,具有唯一性的某些东西。

我相信,许多小说轰动一时的原因其实都在文学之外。而我同时也发现,所有优秀的小说都与时代没有关系。把《红楼梦》的背景置换于唐代或者宋朝,它同样是伟大的。让《战争与和平》的故事发生在古代的埃及、巴勒斯坦,它依然可以传之不朽。也许,人类的故事在经过千万次地书写之后,业已书写殆尽。我们今天面对的写作资源,确实只剩下聪明了吧?如果真是这样,我愿意躲避聪明。在聪明和朴素、木讷之间,我对后者抱有更多的敬意,因为它更可靠,更值得信赖一些。

这些年,在我的读物中,非文学的书籍要远远多于文学的书籍。最近我刚刚读完张光直先生的《考古人类学随笔》。张先生是一位长期生活在美国的中国考古学家,在这本书中他提到的两点推论非常有趣。他解释商代的“商”这个象形文字实际上是个表意文字,上部代表一个祖先的正面像,中间部分代表一个祭坛,底部的符号是一个口在吟诵咒文,与祖先交流。同时他认为大麻可能是古代中国萨满巫师应用的手段之一,大麻有使人神志迷幻的成分。他说如果有人在这种状态下去观察古代商周的青铜器,纹饰中的龙也许会腾飞起来!

一个考古学家对想象所拥有的 ,使文学家的虚构变得苍白起来。那些深埋在时间帷幕后的故事,那些深埋在地下的文物,都会因为这种 而被激活,呈现为闪烁不安的、辉煌的元素。张先生说,“当你用手铲刮地皮的时候,你不知道你将发现什么,然后当你看着那些在地下埋葬了几千年之久的东西第一次被发掘出来,这真是最令人目迷心醉的时刻。”其实这种目迷心醉,也正是一切有出息的小说家最渴盼神往的时刻。只是这样的时刻离文学已经非常的遥远了,平庸和浮躁遮蔽了闪电的光芒。我们能够像考古学家那样耐心地去选址和定位么,我们能够找到用手铲刮地皮时那种异样的心跳和警觉么,我们能够把我们敲击键盘的手变为吟诵咒文的与祖先交流的巫师之口么?我们恐怕不能。如果不能,在人类的故事已经被千万次地书写之后,我们今天的小说家还能有什么更好的事情可做呢。

我希望我能对自己说我能,但是我并没有信心。在那些冷雨霏霏的日子里,我一个人坐在空旷、安静的茶坊中,想了很多。小本子上信手记下的那些字句因为过于潦草,今天连我自己都已经难以辩认了。但是我清晰地记得我那时的心情,我与文学的关系,我对文学的某种假设,我对心怀隐秘的小说家的虚构。不过,心事总是难与人说的,小说家式的考古学家也好,考古学家式的小说家也罢,说到底,也只是少数人的事情。

好像一切早已发生过了,却没有留下痕迹。

虚实之间的关系,借公元八世纪一位诗人之口作了这样的表达:

最是楚宫俱泯灭,

舟人指点到今疑。

补记:本文是2000年一个会议上的发言稿。十年匆匆而过,文中提到的露天茶会,一般是在太慈寺的银杏树下,茶客满满,茉莉花茶、叶子烟和龙门阵沆瀣一气,让人有昏沉沉的舒坦。如今大慈寺和尚归来,香客比茶客还多,我不去那儿喝茶已有多年。茶会也许还有,但也没有几个是旧日的相识吧……感慨不已。

共 2649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不知道为什么,写的多了,或者是想着自己思路里的很多文章没有写出来时,我也总会有一种恐惧之感。总是不明白,是什么,会让一个深爱文学的人,步入一种写作的恐惧状态。在看到《对漫长写作的恐惧》这个题目时,我的心里是不安的。我想,作者在写这个题目时,心里也是恐惧的。我不安的是,一个惯于写文的作家都会对漫长的写作产生一种恐惧。而我想,作者恐惧的则是,如何才能把自己潜在的文字感觉完整的写出来。而写作时的状态,写作时赖以依靠的环境,以及写作出来的文字又会否让自己很是满意呢?这些与文学写作相关或者并非相干的因素,在经过一些考虑之后,都衍变成了一种恐惧心理。而,作者本身也在文中说到,“也许,人类的故事在经过千万次地书写之后,业已书写殆尽。我们今天面对的写作资源,确实只剩下聪明了吧?如果真是这样,我愿意躲避聪明。在聪明和朴素、木讷之间,我对后者抱有更多的敬意,因为它更可靠,更值得信赖一些。”我想,这是透露给读者的一个很具有意义的信息。在精神上,在思想上。写作,在我认为,是一种很隐晦的行为,因为它与自身的经验经历是不可分割的。而一个写文者,总是会记得自己那时那刻的心情,却总难以说与人听。我想,这也是一种表达危机吧。“好像一切早已发生过了,却没有留下痕迹。”那么,这颗惧怕的心,恐惧的心,是不是应该有一个着落呢?是不是,也应该在这次恐惧之后,让自己的写作生涯,做一次真正的正式开始呢?品茶,会品至无味,而写作,是越写越深刻的吧……推荐!【:赵北方】【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5110 】

1楼文友:201 - 22:5 :16 看完了这篇文章,我,反而不再有之前的不安与恐惧了。我想,在作者写完这篇文章之后,也许,也不再对漫长的写作感到恐惧了罢 我心了然,净手焚香,佛在我心,你在我心。

2楼文友:201 - 01:57: 非常不错,欣赏佳作,问好友友,文字没有界线没有距离,希望多多交流!祝生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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