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散文夜读红楼谈吃茶

老外不像中国人这样喜欢谈吃茶，即使说起下午茶来，也仅仅限于吃的范围，不会上纲上线到生命意义的高度——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谈生死，甚至谈起这个话题来远远比我们更煞有介事。在茶的问题上，中国人更喜欢在形而下里面寻找形而上，所以几千年来谈茶的文章汗牛充栋，而且心得颇具，光是那种形式感就让人有岂不快哉之感。

我素喜吃茶，但在精神方面颇不长进，越吃越往俗里去。终究是肉眼凡胎，且不舍五谷杂粮人间烟火，吃茶的快感只在口腹之间流连。不过有一次夜读红楼，对吃茶的认识却无端地深了一层。先是读到宝玉在妙玉那里吃茶那一段。是这样写的：

妙玉听如此说，十分欢喜，遂又寻出一只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的一个大杯出来，笑道：“就剩了这一个，你可吃的了这一海?”宝玉喜的忙道：“吃的了。”妙玉笑道：“你虽吃的了，也没这些茶糟踏，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你吃这一海便成什么？”说的宝钗，黛玉，宝玉都笑了。妙玉执壶，只向海内斟了约有一杯。宝玉细细吃了，果觉轻浮无比，赏赞不绝。妙玉正色道：“你这遭吃的茶是托他两个的福，独你来了，我是不给你吃的。”黛玉因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

这一段读了不但感觉轻浮，而且清凉。不过看了这一回，忽然想起晴雯死前宝玉去看她，她要茶喝那一段来，于是又翻来看了，果然与上一段的感觉判若云泥：

晴雯道：“阿弥陀佛，你来的好，且把那茶倒半碗我喝。渴了这半日，叫半个人也叫不着。”宝玉听说，忙拭泪问：“茶在那里？”晴雯道：“那炉台上就是。”宝玉看时，虽有个黑沙吊子，却不像个茶壶。只得桌上去拿了一个碗，也甚大甚粗，不像个茶碗，未到手内，先就闻得油膻之气。宝玉只得拿了来，先拿些水洗了两次，复又用水汕过，方提起沙壶斟了半碗。看时，绛红的，也太不成茶。晴雯扶枕道：“快给我喝一口罢！这就是茶了。那里比得咱们的茶！”宝玉听说，先自己尝了一尝，并无清香，且无茶味，只一味苦涩，略有茶意而已。尝毕，方递与晴雯。只见晴雯如得了甘露一般，一气都灌下去了。宝玉心下暗道：“往常那样好茶，他尚有不如意之处，今日这样。看来，可知古人说的‘饱饫烹宰，饥餍糟糠’，又道是‘饭饱弄粥’，可见都不错了。”

夫复何言！

还记得有一次去日本。日本友人说，他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保存在某些方面比中国还要好。我在他们的鼓动之下去看了茶道表演。果然不虚此行，台上的一招一式都在情理之中，台下的一颦一笑也不在意料之外。但看的时候毕竟心有戚戚焉，我私底下认为，拿茶这种东西入戏，到底有些不伦不类。茶是一种生活方式，如妙玉那般曼妙固然好，如晴雯如此不堪，毕竟让人意难平。

共 1211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在茶的问题上，中国人更喜欢在形而下里面寻找形而上，所以几千年来谈茶的文章汗牛充栋，而且心得颇具，光是那种形式感就让人有岂不快哉之感。我私底下认为，拿茶这种东西入戏，到底有些不伦不类。茶是一种生活方式，如妙玉那般曼妙固然好，如晴雯如此不堪，毕竟让人意难平。——几个片段，几多思索，衍生出的感慨，颇有道理。推荐。——玉树临风

1楼文友： 11:5 : 7 真诚拜读和学习你的好文章 努力提高之 流浪汉。五十年代末出生，壮族，插青，公务员。系广西民间文艺家协会员文学创作协会作家诗人，中外散文诗研究会中国当代诗歌协会会员，有千多件作品在全国各地报刊发有 0多件作品获奖；出版个人专集2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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