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都市蜗牛短篇小说

1

那天下班铃响过之后，我收好办公桌上的文件，去晶晶茶餐厅吃午饭。要去晶晶茶餐厅，得先越过一条马路，再经过一个菜市场，那儿污水横流，人声吵杂。我讨厌这乱糟糟的地方，每次经过我都加快脚步，目不斜视。我在晶晶那搭伙己两年多，这条路也走了两年多了，对周围的环境可以说相当熟悉，换句话说也就是熟视无睹了，否则，我肯定会没有一点食欲。

在菜市场前的那条路上，我像往常一样，小心地在有积水的路面上跳跃着前进，心情和走路的节奏与其它日子并没什么两样。就在我将那条路走了三分之一左右的时候，突然，我好象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初时我不觉意，因为菜市场塞满了趁中午下班买菜的家庭主妇，那里人声鼎沸，再加上那个声音不大而模糊，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我的耳朵的确有点小毛病。我只停了二秒钟就又继续抬脚走。才走两步那个声音又撒了过来，将我住。是千真万确有人喊我。我马上停步，站在原地循声张望。

找了几秒钟，但却没有我熟悉的脸孔，这让站在路中的我显得有些慌乱，因为我站的地方人来人往，我得努力躲闪他们手上提的东西的不时袭击。就在我马上就要放弃的刹那，那喊我的声音又恰再响起。我循声望去，菜市场的屋檐下站着我的同事小冬，她在向我招手。我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小冬站在一架缝纫机前，看样子是让人改衣服什么的。她可能想让我稍等片刻，然后一起吃饭吧。我走到小冬跟前站住。这时低头赶活的女裁缝可能怕小冬着急，不好意思地抬头，说稍等，就好。这下倒好了，女裁缝的这动作，对我来说，无疑像一头鲸鱼在身边跃出水面，掀起滔天巨浪。

怎么——是你呀？我失声叫了起来。

贺梅也认出了我，显得有些尴尬，脸一下子弹出红云。我理解她的反应，在这种场合相遇，这种即时的反应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小冬从我的语气和神情判断出我和那裁缝相熟，便要求工钱计便宜点。

贺梅没马上接话。我赶紧又问了句：在这很久了？贺梅此时已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她说有两年多了。我说我就在马路对面上班，我边说边指了指来路的方向。贺梅脸上的红云消褪了大半，说她知道我去了新的公司，还经常看见我从这经过。

那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合适。

贺梅的左右都是一溜缝纫机，主要是替客人缝补和改衣裤什么的，每个摊位也就占着一架机子稍大的地方，看样子生意还蛮好的。就在我努力找话题的当儿，小冬的裤脚改好了。小冬拿了作比试。然后贺梅给她打了个折头。这时又有一个顾客来了，拿了一件衣服让贺梅给收收腰。贺梅让他先坐在缝纫机前的小高脚凳上稍等会儿，然后将机子踏得咔咔响。我见她这么忙，赶紧说，那——给你我的号码，你方便时就给我挂吧，上班时我都在。我伸手掏名片。

贺梅稍放慢了手上的速度，说她有我的号码。她说这话时，脸上的红云消散了。

在走了一段路之后，我回头望了望，在人头攒动的远处，我看见贺梅在熟练地忙碌着。她脸上原先那种养尊处优所显露出的红晕和富态消褪了，代之是一张风吹日晒后粗黑的脸，和南方的原居民的脸差不多。

丁克这狗东西怎么啦?

小冬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她丈夫戒烟的趣事，我心不在焉地胡乱点头应付她，有一种莫明的悲怜和街上行人的吵杂声混在一起，在心里升腾。

2

丁克是我的同学。大学四年同住一屋。1.80米的瘦高身材，瘦窄型的脸上架着金丝眼镜，显得成熟稳重，又不失儒雅的风度，特讨女生的喜爱，是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丁克的舞也跳得很棒，可以带给舞伴飘飘欲仙的感觉，这是与他跳过舞的女生亲口说的。这令我们男生心生嫉妒，羡慕他如此有艳福，整天花团锦簇。

有些女生贸然找上门来，总搞得我们很紧张。这当然是指天热的时候。 由于学校条件所限，天热时我们做学生的过得还是蛮艰苦的。上海炎热的夏天，让我们男生一回到宿舍，就自动解除全身的武装，除了一条或红或绿的三角底裤外。这时丁克就会让我们统统滚进蚊帐里去，骂我们简直有伤风化。其实，即使丁克不骂，我们也会自觉地东藏西躲的，谁不想给女生们留下好印象呢。

当我们向丁克请教恋爱方面的技巧，希望提高自己在那方面的水平时，丁克就会问用什么谢他。我们将丁克弄到校园的那间临街咖啡馆，咚咚咚将几瓶啤酒砸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丁克也不客气，至半酣处，便将他的风流故事娓娓道来，既有理论，又有实践，十分生动，让我们深受启发。

丁克严厉地指责我们缺少绅士风度。他平常就十分注意一些常被我们忽略的细节，比如，他的衣服不一定是很高档的，但他的皮带，领带、腰带就都是名牌或比较高档的。丁克说男人就是从这些看似细微处显出品味来的，一叶知秋嘛。丁克还说赤膊也是一种很粗鲁的行为。我们被说得频频点头称是，对丁克丰富的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佩服不已。

但由于找我们的女生实在太少了，即使有，也是来借笔记或书什么的，不像找丁克的都是去郊游看电影或跳舞。另外一个重要的因素还是天热得实在让人受不了，房里又没有风扇，所以大伙的思想依旧自由散漫，照样赤身露体的在宿舍和走廊里游来荡去。所以每当我们用丁克的理论作指导进行实践，往往一败涂地。我们只好再找丁克，结果四年下来，丁克喝了我们不少的啤酒，可我们仍没多大的长进。因此丁克总骂我们是无可救药，活该没艳福可享。

大学四年，我们宿舍由于有了丁克，就像养了盆鲜花，总有许多蝴蝶飞来飞去，像春天似的，鸟语花香，让我们也有机会大饱眼福。

毕业前夕，听说丁克要回哈城做教师，我们肚皮都快笑破了。这小子大学四年，几乎都是靠补考才得以过关的。每次考试，抄有答案的小纸条就在我们几个人之间传来传去。现在这小子倒人模狗样地要做人民教师！我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致攻击丁克，说他到学校去无疑等于在羊群中放进丁一匹狼，无法估计会有多少的女生会遭殃。丁克对我们的攻击并不恼火，反而报以一个诡秘的微笑，一副阴谋就要得逞的得意样。

丁克回哈城做了一名电大教师。刚开始一段时间我们还有书信往来，我偶尔重提大学时的玩笑话，但也不见他有热烈的回应，便也只好作罢，省得伤他的自尊心，从信中我看不出丁克有些许得意。我想也许每个大学毕业生刚走上社会，都会有段失落和彷惶的时问吧。

丁克后来的信就越来越少，就像秋天的树叶，只在春节前来张明信片，上面提几句话，说他还活着，问我南方的狼还活着吗? 大学那阵子齐秦的歌《北方的狼》正红遍大江南北，丁克便自称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我照例给他回一张明信片，以证明我还活着。慢慢地，丁克的消息我只能从别的同学处偶尔得知。今天传丁克不满现状，正为出国东奔西跑的；明天传丁克结婚了，后天又传丁克生了个儿子，日子过得蛮滋润的，诸如此类，真假难辩。

1995年的秋天，我突然有去哈城出差的机会。说实话，虽然我没去过哈城，但也知道那座北方城市除了冬天有冰雕看外，其他季节也没什么好玩的，当然也没什么好吃的，而且我可以选择去或不去。但我最终还是决定去，没将这个机会让给其他同事。除了公事外，另一个原因我没跟人说，那就是想去看看丁克现在活得怎么样，我们大学毕业后就没再见面了。要知道，大学时我们可是要好的同学。

那天我飞到哈城时已是下午的２点钟了，在宾馆一安顿好，我就给丁克打传呼。我在去哈城前，通过七拐八拐的关系获得了丁克的号码，并联络好了的，丁克听到我的声音就骂了我一句，说你这小子还活着呀？他让我一到哈城就给他打传呼。我等了半个小时丁克才回，问我在哪儿。我说在宾馆啦，又问他怎么碰头。丁克当时好象犹豫了一下，说正在开会，晚上也怕够呛的。我不想他为难，反正自己晚上也有个饭局，本想拖他一起去的，看来只好作罢。我忙说那就看你的时间来安排吧。丁克想了想，说明天吧，下午，让我到时没事呼他。我挂前给他留了的房间号码。

我们挑了家江边的咖啡馆聊天，据丁克说是港商经营的。要了两杯咖啡后，我们都问对方过得怎样，这个问题问得比较模糊，给对方回答问题留了比较大的选择余地。我们不想赶时髦，一见面就问离了没有这类九十年代很落俗套的话题，这一点也不显得幽默。更何况，对彼此的状况也不完全了解，虽然我们在大学的澡堂里曾赤条条地相对过，知道对方的斤两，但失掉联络这么久，我们之间有了一段可供想象的信息空白，这时要作填补，也就不自觉显得有点儿小心翼翼的。

丁克的确是娶妻生子了。我在得到他证实后，忍不住开玩笑问他怎么这么快就收手啦？我想不到丁克竟然伤感起来，感叹一晃就过三十了，说谁不一辈子这样。这话在我听来竟疑心对面坐着的是个冒牌货。其实，在我看来，丁克和大学时外貌没什么改变，至少从今天不上班的时候，丁克也打着领带穿西装这点来看，他依然风度翩翩。

我说才三十多岁，在深圳这把年纪人生才刚刚开始呢。丁克有点疲惫地笑了笑，问我刚开始的生活如何。我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自己也结了婚又刚离了婚。丁克这时看我的眼神有点怪，说你过瘾呀？在我作出肯定后，丁克可能觉得不可思议。

我操！------你这小子，行啊！

丁克吐出一句粗话，让我吃了一惊，但又像听到有人说狗嘴里吐出了象牙那样让我兴奋，毕竟我们几乎无缘听到丁克说粗话。虽然我不能肯定他这话的所指，但我想他对我这样的结局是没料到的，否则他不会连续嘟哝了几句：

你小子------结了又离啦?

大学时谁不知道我的恋爱课成绩最糟糕，连补考的机会都没有。

我对丁克说，你的生活肯定多姿多彩吧。刚才我从外面办事回到宾馆，一进大堂就看见丁克的身子站在服务台前，看样子和里面的两位 聊得不错。当时我走过去，拍了他的肩膀，喊了声嘿丁克你这小子。我这样做略感吃力。丁克车转身也嘿了声，热情地握我的手，如果他也拍我一下，会够我受的，不定别人还会误解他想揍我。丁克离开时叮嘱那两位 多多关照我。我说丁克看你刚才的表现还没退步嘛。我开玩笑问他学校里共有多少女生给害了。

丁克呷了口咖啡，说你想到哪儿去了，那是我的学生。我哦了声说是吗？他说在电大做教师，这么些年下来，教的学生多得在街上迎面打招呼他也不认识。丁克说他现在走在哈城的街上都有点儿诚惶诚恐的，生怕一不小心在第一条街上不检点，第二条街上的人就知道了。

丁克的解释差点儿让我将含在口里的咖啡喷了出来，我费劲咽下后，哈哈大笑，惹得第五张桌的一对情侣模样的朝这边张望，那女的挺漂亮的，这让我不知该保持这样的笑声，还是立刻收口，才会让那女的脸继续朝这边。我问丁克，你至于这样吗？我真难以相信他竟能在蝴蝶萦绕中坐怀不乱。

此一时彼一时嘛。丁克有些无奈地解嘲。

看来丁克这人民教师做得还真不赖，似模似样的。什么叫做事入境? 我看丁克应可算是一个生动的例子。

4

丁克后来说想来深圳发展，我没有理由不帮他一把，我们怎么说在大学时就有同饮一杯酒一杯水的交情。我给丁克联系去培训中心教书。我想这份工作他有优势，也比较适合他。

丁克初来就住我那。给他洗尘的宴席上，他没透露来深圳的真正原因和目的，只说想呼吸一口南方的空气。但从他后来的醉话里，我约略知道与感情有关。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向来认为，漂亮的女人和漂亮的男人最易最可能惹上的麻烦，大多与感情有关。但丁克不说，我也就不问。

丁克在培训中心干得不错。慢慢认识的人多了，就跳了出来，东跳西跳一番之后，他在一家电脑公司落脚，做了业务员。妻子贺梅是在他站稳脚跟后来的，初时在一家服装公司做。后来听说丁克很能干，赚了些钱，确切的数目我不知道，只知道丁克有能力在市区的一个高尚住宅小区买了套大面积的复式单元房。丁克不赞成太太再到外面抛头露面，便让她辞工，将儿子接过来，专心相夫教子。据说贺梅辞工时，曾引得女同事艳羡不已，都赞她丈夫有本事，她有福气，并恭维她说一看她的手，就知道那不是干活的手，而是穿金戴银的命。这话说得他们夫妇俩一高兴，就请大家去酒楼开心了一个晚上。我知道从那晚后，贺梅就过上了养尊处优的日子，我去过一次丁克家，的确很舒适，丁克也很有成功人士的自豪。

后来大家都忙，我又换了几家公司，一晃也很长时间没见面了，某天突然想起，挂个过去，却只有录音，说是我拨错了，好象永远如此，而我又不好贸然上门，也就搁下了。

我记得那次在丁克家聊天时，从他的语气里，可以感到他对哈城恋恋不忘。丁克说其实那份工作还是挺好的，他的学生各行各业都有，求他的人很多。现在是个考试的时代，毕竟我们有过科举考试的传统。我们天天不是去考别人，就是被别人考，考来考去，这个证那个证拿了一大堆，却没有狗屁用。但我们还得继续考下去。丁克说做教师也有好处，有两个长假期，工资也算可以，毕竟现在许多企业都不景气，下岗的很多，更何况他教的都是在职的，上至局长处长，下至工人都有，要在哈城办个什么事，还是挺方便的。丁克说的没错，那次我出差在饭局上，就有一位局长是他的学生，一谈，我那难办的事凭他一句话就解决了。

共 6901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大学时同宿舍几个同学，惟有丁克有女生缘，逗女生喜欢，女生常来宿舍，但基本都是找丁克的，于是大家向他讨教秘密，他借机让大家请客。他侃侃而谈，从穿着谈话修养一一说来。然而，大伙儿还是没有进步，还是只有他受女生热捧。工作后，丁克还与大家联系，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但渐渐地与大家疏于往来，并逐渐没有信息。后来，由于“我”的牵线，丁克来深圳发展，先还可以，后来就不知信息了。偶然的一次，“我”从菜市场经过，无意遇到丁克的妻子贺梅，才知道丁克的情况。经济上出了一点事，处理好后又忙起来了。文章用第一人称的方式叙述了丁克的发展及他妻子的善良包容。相比起来，丁克就有些小心眼了，如意时张扬，失意时躲避，同学情显得很淡漠。小说平平淡淡地道来都市人的起落生活，犹如午后饮一杯香茗，久久回甘。文字舒缓平实，流畅通透，生活味儿浓郁，耐读，值得一品。，【：山地7 】 【江山部·精品推荐1 】

1楼文友：201 - 21:40:42 人生五味杂陈，需慢慢品。谢谢作者赐稿流年，祝写作愉快！

2楼文友：201 - 21:22:06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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