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散文走进广庆寺
1
有一次,和诗人张永伟一起,在广庆寺游走,行至一个叫仰苏堂的僧房,我们说要在这里住下来。至少小住一些时日,听雨、读书、聊天,然后在房前的小竹林里漫步,记下时间留给我们的诗句。我们站在寺院里,舒缓地呼吸,似乎不再回到现实中去,让世间的困顿消失于那片茂密的竹林。
从那时起,我开始想到这个心安的去处应该叫“世外”。
进寺门,一阵穿堂风之后,路途上所有的想法云淡风轻,连浑沌的、没有终结的时间也渐渐清澈。头顶上的云朵,洁白地停顿在蔚蓝深处;晨露挂在树叶、草尖上,偶尔滚动一下,给寺院以很轻微的滴答声,像是提示。一切都慢了下来——步履、举止,包括游弋的目光。寺院的墙是青一色的灰砖,古旧、朴拙,但对于造访者,不是阻隔、不是珊栏,反而让我们的思想自由、开阔。没有了世俗生活的烦扰,自由像是一种突然降临的光亮。对于我等有着太多俗务缠绕的人来说,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从寺院的砖铺路和青石板上走过,有一种从容感、轻快感。
一个时尚的女子在拍照。她在僧房前、大树旁尽情喜悦、伤感,尽情旋转、摇摆,那些斑驳的木门,暗红色的木格窗……在瞬间成为一个个背景进入另一个时刻被追踪和重塑,它们是永恒的旧式的美。现代的、娇艳的女人与旧式的禅房、墙体互为明暗,生命的一些意味、一些细节被一道闪电照亮,成为记忆的一部分。我暗自想,这要是在古代,比如大宋朝,肯定是不允许的,在这样一个清规戒律的地方。一个女子和她扭动腰肢的曼妙只有在闺阁或某个大家庭院的后花园里方能偶得一见。但现在,在这个不再有僧人守护的寺院拍摄,一种现代的表达方式,增添了时间和生命的色彩。
在寺院待的久了,慢慢被一种空净所感染。空是一种空旷,净是一种明净。仿佛刚刚过去的昨天、烟云都属于前尘旧事,不屑提起也不想记起,一切任由细风吹去。我曾写下有关寺院的诗句:“先前的人,在这儿躲过灰尘。/我什么也躲不过。呼吸着/松柏的气味,为体内的黑暗找软梯。/朱红色的木窗后,有一个蛛/安静地垂着。收拾杂念,/时间取道静止。只有光/奔跑着……”。彼时,我在寻找着什么,或许是身心的安宁。而再次来寺院,一种空灵、空净的感觉早已在身体里流动。莫非这也是一种境界?我是相信境界的,在这样一个曾经木鱼声声、把世界化为虚无的所在,境界都在自然中、空气中,它不是虚幻的,而是露珠一样真实、明净。
在一块青石板上坐下来,遥望远山,思想会简化为一小片空白的天。一只黑鸟,突然飞起,从竹林到柏树的枝蔓,瞬间消失。我来不及细看这只乌鸦飞翔的动作,想起史蒂文斯说过“当黑鸟飞出了视野/它标出了/许多圆圈的边缘。”边缘在哪里?多数时候,我们无法丈量边缘和圆心的距离,坐在这里,我满足于一切皆在身外。还有一次,雨,绵密地下着,我待在僧房的房檐下,听雨打竹叶犹如琴瑟之声。这和城市的雨声不同,城市的雨是一种混合的声音,显得急躁、匆忙,似乎有人夹在雨中急急地奔跑。从僧房的房檐淌下的雨水织成珠帘,遮住我的视线,我只是听淅沥声、琴弦声从空中划过。偶尔透过雨帘眺望屋顶,那些灰瓦被雨点敲击着,也有着雨水的明净。
这似乎是一种清洗,从眼睛到思想。寺院的存在,把人带到一种明澈的哲学里。世界归于空旷,无所谓轮回,不奢谈城池,事物都接近于它本质的部分。这时候,我们的觉悟就是想清楚了一些人和事、一些困惑和不安;这时候,风雨也只是我们从容的手势。
2
广庆寺是那种“小寺”。说不上壮观,但在一个广袤的自然中,独立存在,自有一种旷远和肃然的敬畏。我依寺门南望,眼前是一个广场,场地被青草点缀成散乱的星图;不远处是一个叫东坡湖的水域,看上去有点碧蓝。但这会儿天气阴晴不定,云层在上空聚拢,阳光透过云的断裂处渗透下来,湖水似乎有几分晃动,波光显得诡异。这波光是无声的那种,像眼神,在告诉你,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小小的所在,安静而神秘。
这种静从寺院散发开来,让四周都呼吸到它传出的安宁。在这里,世界的声音消失了。树木自然是无言的,湖水的流淌、对万物的滋润是温存的、悄无声息的。我行走的脚步踏在草地上也是软绵绵的。就这样无声地行走,也不再惊扰什么。何况,这种静让人不忍心惊扰的。有人告诉我,在寺院的东边,也就是院外的田地里,有一处梅园,每逢冬春之交,梅花开得满枝满树,香气四散,而且大有傲雪之气度。可惜现在不是花开时节,无缘观赏,也正好因此而心无别念地沉浸在一种静里。因为友人曾问我听过《梅花三弄》的曲子没有,我便想起那种典雅的美、那种深藏于心的幻想和波澜,起伏、绵延、悠长……以至于河流改变方向,树木和草叶开始舞蹈,石头为此而移位,普天之下一片寂静。好像这种听潮而屏住呼吸的静和寺院不是同一种方式的静,尽管都带来和平的景象。当属超然物外、世外的静与曲中人静的区别。我没有告诉友人这些,只是说起《梅花三弄》是中国十大古典名曲之一,也叫《梅花引》,引,或许就是情感的引诱、序曲。东晋是那个叫桓伊的人用笛子演奏,后人改编为古琴曲,后来到清代又演绎成琴箫合奏,那“叫月”、“穿云”、“横江”的三弄,其美妙自然是不必说了。
我知道,这里的梅花不是广庆寺的意境,它或许是苏轼笔下 “去年今日关山路,细雨梅花正断魂” 的那种经历和修炼。
这种静似乎是可以聆听的。在寺院的林荫下,除了风声在竹林中弄出偶尔的声响——这天地间惟一的声音,就是内心和这里的天空、草木、瓦舍的呼应。这时候的静是一种寂静,是一个人的。对于很多人来说一生都难以遇到这种寂静,也许寂静不仅属于这个寺院,更属于一个人的内心。在一个八月的下午,大约是五点钟的光景,我走进广庆寺,已然是人迹不见,我走在青砖古道上,那些树木和僧房空寂地静默着,等待一个夜晚的降临。这时的阳光还斜斜地照射进来,给整个寺院以斑驳的投影,柏树散发出清香的气味,竹林弥漫着叠加的翠绿,而空气里透出几分清寒,这对于我这样的漫游者来说是惬意的。我信步走着,在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的殿前停下,然后推门进去,想在普贤菩萨前说几句话,说什么呢,佛微微的笑容,真能把我们心里的难题一一解开?普贤菩萨名号是Samantabhadra。据记载:中国佛教古德拾得大士,是普贤菩萨的化身。说是天台山国清寺的丰干禅师,有一天行经赤城道旁,听见草丛中有儿童啼哭,趋前视察,见一小孩约十来岁,询问姓名,答:“我无家、无姓、亦无名。”丰干禅师悯其无依,带回寺里当了茶童。因是拾来,名之拾得。普贤菩萨是礼德和大行愿的象征,象征真理。他守护的人,能避开小人、灾难、邪恶……,我喜欢这种说法,充满了人间关爱。我不知道是否被他守护,我只想点上香火,使此时的这里不再冷清。突然想起西蒙娜·薇依在随笔里的描述来:“他(神圣)对我说:‘跪下。’我回答说:‘我尚未领洗’。他说:‘带着爱跪在这块土地上,就像你跪在一个维系着真理的土地一样。’我服从了。”
从佛堂折回院子时,暮色已是雨水一样从树梢上漫下来。房脊上雕塑的鸟兽、图案在视线的尽头隐隐约约,像是一种梦境。钟鼓楼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从前的从前,这里是能听到诵经声的,夜晚来临之时,听那悠扬而浑朴的和声,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在宋朝,以及后来的朝代,广庆寺一直有僧人守护、诵经。据记载,民国时期,这里尚有僧人40多位,诵经声绵绵、钟鼓声悠悠。现在,没有了那种或缓或急的声音抚慰,天地悠长,一个寺院还一尘不染地存在于自然的一种静里。
3
寺小,却脱俗。这是我所喜欢的。
在中国,有很多的寺院,或依山或傍水,尽站天地之灵气。杜牧有诗说,“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些寺院大都地处名山秀水之间,比如寒山寺,江枫渔火、月落乌啼,神秘地召唤着要去远方的心灵。寺院,是那种远方以远的地方。当我们沿着悠远的钟声,跨越路途的障碍,去体会渺远的圣洁,展开与神明的对话,佛的启示会像阳光一样照亮我们的前额。多少年来,人们为此而舟车相继。
有一年春天,我到厦门,走进南普陀寺,听着诵经声和斑驳的钟声,沿着台阶走向山的高处,经年的榕树环抱一块巨石悬空而立,一侧的石面上契刻着一笔写不出的佛字,心想,风景都在高处,于是在那里坐了好久。而在佛堂前,香火缭绕,人声鼎沸。却带给内心一丝暗影,因那里的香火和小商品都布满了商业的喧哗。我从堂前穿过时,再也不想多看一眼,不自觉加快了步子。
寺院是什么?除了出家人修行的场所,寺院是一块被神圣化的自然,是用山水,在自然中筑起的属于神明的一个岛屿。经文是一种密语,它在轻诵中拥有有关世界将要说出的一切阐释,爱,关怀,包容……这些词语,在轻松中化为光辉,给人以启示——这是一种安慰于心并愈来愈清晰的启示。岛屿是一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词,但诵经声悠悠扬扬赋予这个词以另外的意义。佛堂之上的阳光、在风中摇曳得忘记时间的松柏、飘动着紫罗兰香味的峡谷、造型古雅的建筑、云蒸霞蔚的壁画等可以看到的事物,成为我们理解寺院这个“岛屿”的诸多可能语言。这些有树木、山水、建筑、壁画所铸造的语汇表,都是一种标记,指向神明或福祉,当走近或抚摸,这种光与影会成为永久的记忆、启示。寺院,是自然中的自然,是一种造化与神奇。
寺院也是一种文化。这种文化的要义在于精神,人们通常所说的宗教精神。它包含了情感的力量,向善和求真。寺院就像大海一样,是明澈之水,包容了世间万物,让乖戾、邪恶和迷途在佛光普照下远离人们,包括极度的兴奋和垂死的气息,在阳光下,都变得缓解、趋于平静。也有另外的现象,在一些寺院,宗教被演绎成极端化和非人性化,成了教化人们忍耐苦难的托词。汪曾祺曾说过:“我去南方的时候,看见雕刻得十分阴郁的殿堂,心里压抑的很,仿佛遇见了鬼气。在佛面前,如不敬畏地点上一炷香,自己似乎也要被鬼气压倒了一般。这样的时候,我便想,释迦牟尼的初衷,不是这样吧?如果是真正热爱他的人,寺院应该明亮些,空旷些。去那里,人应当不是沉下去,而应是升腾起来,在和那颗不息之灵魂一同地交流着,感悟着。”是的,寺院无论超越了怎样的想象,都应是一种关怀,充满人间大爱,让走近的人,在举手投足之间,感受到内心的安妥。
相对于众多的寺院,广庆寺没有奢华与夸张,似乎显得简陋。在这里,我更喜欢用“简单”这个词来描述,因为简单包含了纯净、纯粹的成分。它在偏僻天地一隅,在自然的一个隐秘处,静静地接受着阳光与雨水。简单的僧房、殿堂和树木一起,守望着生命的细节。如果人们走进来,一种空旷和明澈会自在地敞开,仿佛在说:“一切随心,你随便看好了。”
4
这是一个与苏轼有关的寺院。
要不然,历史难有记载,甚至包括那些地方志;要不然,就会遭遇历史上的某一特殊阶段的伤害,比如毁坏、拆解、甚至消失,退出人们那漫不经心的记忆。我在广庆寺的院子里一边走着,一边观看那些古树、石碑,试图从中读出它的年龄。古树所传达的只是年轮,在这寺院,古树并不多,似乎很自在地长着,让岁月无痕,连记忆也抹去;石碑有残断的、新刻的,从中看到的只是与苏轼有关的信息,寺院也许是太年久了,关于它的记载已然失传?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试图在这里探个究竟,却很茫然。
没有人说清楚它的年代。佛堂、砖瓦、壁画,这些标的物在时间上越来越斑驳,一些难以辨认,一些被另外的意义所替代——被修缮、被重新涂抹——成为另外的历史。后来我在郏县地方志上看到这样一段文字:“北魏,佛教传入郏县,建有开化寺、佛子寺。唐代盛行,建有灵泉寺、崇兴寺、苍谷寺。宋、元、明代,建有寿圣寺、广庆寺、小安寺、石佛寺、紫云寺、龙兴寺、塔亭寺等。清康熙年间,多数寺院倾废。”我疑惑地读着这些话,广庆寺建于宋朝?我的阅读中,感觉它会更久远些。毕竟我们看到的文字只是:“宋仁宗赦修。”也许不必探究这些所谓的来源?也许一切都是自然生成的,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广庆寺,作为一种精神停留在无涯的岁月里,远离尘嚣,接纳着阳光和来者。
苏轼,最终选择了这里,这小小的寺院和一方水土。
这里原本是一个村子,《苏轼年谱》上说此地“宋为钧台乡上瑞里也。”上瑞里,一个很美的名字。瑞,吉祥之意,加上一个“上”字,就是说这是上好的、祥瑞的地方。这里成为苏轼的最终归宿地——苏坟寺。我在寺院行走,苏轼的身影总是隔着时间不可避免地到来。苏轼到过这个小小寺院吗?这个自称“佛门弟子”的诗人,他曾经途径此地,他曾经指着这里的山说,美似家乡峨眉山,遂命名为小峨眉山。他曾经在不远的叶县写下《双凫观》《昆阳赋》,在龙兴寺写下《子由新修汝州龙兴寺吴画壁》,刘继增编著的《苏东坡与平顶山》对此诗文的题解中说:“此事在《苏轼年谱》有记载:二十一日,大雨,留襄邑。抵汝州,视弟辙。题汝州龙兴寺吴画壁。弟辙分俸使迈等就食宜兴。别弟辙,至陈留,得旨舟行。苏轼何时到汝州,何时离开汝州,《年谱》不详,但据《年谱》记载其行踪大概应在四月底五月初。苏轼素来自称佛门弟子,况龙兴寺又是其弟施百嘱修之,苏辙必引其游览拜谒。”我接着想,据有关人士考证,苏轼在小峨眉山下过往有五次,山下的广庆寺巍然肃穆,诵经声在微风中飘荡,苏轼能不信步走进来以微笑看佛笑吗?也许是失去了记载,毕竟那个年代没有联播和互联,知者不多。
共 9259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好久没读到过这么美的散文了!与其说是跟随作者走进广庆寺,还不如说是让我们进行了一次心灵的沐浴。这似乎是一种清洗,从眼睛到思想,会感觉一种空灵、空净渐渐地在身体里流动。广庆寺不大,偏僻,甚至有些简陋。但在作者的笔下却是那么般的超凡脱俗,诗情画意,如一幅灵动的画卷,让人如痴如醉。因为,广庆寺与苏轼有关,当年的苏轼选择了这里,这小小的寺院和一方水土,写下了很多美丽的诗篇,传承至今。在这篇散文中,作者更主要是写出了广庆寺的幽静,而这种幽静是那么空旷明净,是纯碎的世外桃源,可以把人带到一种明澈的哲学里。还有多处的景物描写,非常细腻生动,如一幅幅美丽的画面呈现在我们面前。最重要的,作者把自己的思想与对生命的理解和感悟全部融合在一起,“寺院是什么?除了出家人修行的场所,寺院是一块被神圣化的自然,是用山水,在自然中筑起的属于神明的一个岛屿。经文是一种密语,它在轻诵中拥有有关世界将要说出的一切阐释,爱,关怀,包容……这些词语,在轻松中化为光辉,给人以启示——这是一种安慰于心并愈来愈清晰的启示。”这样的文字,让文章更厚重、更丰富、更深刻。隆重推荐品读!【:一盏茶心】【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 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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