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复仇的狐狸散文

这是九月的一个傍晚，西天的落日，缓缓下沉，如血的残阳，把山映红。红色的余辉，照在哪里，哪里就披上了金色。秋日的风景，在我看来，最美的是晚霞。

但是，很美的秋天，依然燥热。刮来的风，带着一股热浪，掠过身体，热烘烘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从脖子上划过，渗入到白色的衬衫上，风带来的尘土，落在汗水浸渍的衬衫上，像蚯蚓爬过，一道一道，格外显眼。穿这样的衬衫，人看上去显得有点邋遢。

此刻，我和刘善成走在逼仄的山间小路上。刘善成走在前边，肩上挎着一只土枪，一晃一晃地走。我跟在后边，溜溜地走着，我的肩上也挎着一支土枪，新做的，花了80元。刘善成的土枪，枪托黑明发亮，滑溜溜的，抬眼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那支枪，刘善成用了 0年，从十八岁开始用到现在，不知道有多少野兔、野猪、野鸡、野狼、獾子、果子狸死在那支枪下。

走惯了山路，刘善成像兔子一般，远远地把我甩在身后。我一溜小跑，可怎么也跟不上。刘善成说：你是大姑娘还是小脚老太婆，你想踩死蚂蚁啊！

我不想踩死蚂蚁，可我就那两条腿，不停地走。你刘善成走了三十年的山路，我才走几天。我要像你刘善成那样，“兔子腿”的美名就轮不到你的头上。在村子里，刘善成的“兔子腿”是出名的。很多人不喊他刘善成，就叫他“兔子腿”。喊就喊，刘善成从不气恼，还很得意。是的，一个猎人，没有眼疾腿快的本事，那还叫猎人？

山路狭窄，紧靠着山根的小路下面，是一条小溪，水哗哗地流。小路与小溪的距离，随着地势时高时低，高的十多米，低的一两米。地势高的地方，路就格外的狭窄，地势低的地方，路就变得宽阔。但宽阔的山路很少，狭窄的山路很多。走在这样的路上，其实就是在刀尖上跳舞。千万不要小看这十多米的距离，因为小溪里，到处都是石头，大的石磙大，小的拳头大，大大小小的石头，密布在小溪里，人要是不小心掉下去，非死即伤。

像风催着一样，刘善成看着一晃一晃的，但走得很快。刘善成走得快，我也得走快，走慢了就跟不上。就这样，刘善成还是把我远远地甩在身后。阳光已经沉下了山，只有几道余辉从山的那面射出来。起雾了，山头上挂着一缕一缕的雾气，夜即将来临。

转过一个山嘴，就是黑龙潭，潭不大水也不深，水面也就两间房子大，但里面布满了石头。黑龙潭的路，更加的狭窄，过这段路，身子几乎要擦着山壁，稍有闪失，人就进了黑龙潭。掉到黑龙潭，结局很惨。以前曾经有人掉进去过，没有一个好胳膊好腿的。过了黑龙潭，是一溜的慢下坡，有四五里山路，走过长长的山路，过一条河，就是村子。

此时，有凉风刮过，身上凉爽爽的，傍晚的风，确实有点惬意。我加快了步子，想追上“兔子腿”刘善成。抬眼看时，刘善成已到了黑龙潭，正侧着身子一步一步向前移动。就在这时，我突然看见一团红色的影子，从一簇灌木丛中钻出来。仔细看，是一只狐狸。

在山野里，看到一只狐狸，稀松平常。这种动物，昼伏夜出，时常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那只狐狸，就在刘善成头顶上方，慢慢地移动着。这是一只硕大的狐狸，大概有十几斤重，属于狐狸中的大个子。

我有点奇怪，狐狸一般是怕人的，看见人远远地躲着。而这只狐狸，却主动接近人，似乎有点不正常。不正常又能怎样？一只狐狸是无法伤害人的。可是，这只狐狸，它出乎我的意料，就在刘善成侧着身子一步一步向前移动时，可怕的情景出现了。那情景，吓得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就那么一瞬间，狐狸冲着刘善成，从山上跳了下来，一下子扑在刘善成的身上。刘善成还未反应过来，两手乱抓，可什么也没抓住，就随着狐狸掉进了黑龙潭。其实，崖壁与潭的距离也只有一两丈高，刘善成掉下黑龙潭只是一瞬。

我的那声“啊”还未蹦出喉咙，刘善成人就不见了。从整个过程看，这绝对不是一次意外，是狐狸蓄谋已久的袭击。我实在无法理解，一只狐狸与刘善成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舍身相拼？我突然想起了一年前，刘善成打死的那只狐狸。这只狐狸，难道是一年前从刘善成枪口下逃生的狐狸？如果是的话，狐狸以死相搏，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我顾不得多想，绕道来到黑龙潭下，刚到黑龙潭，就听到一阵接着一阵的呻吟声。听到刘善成的呻吟声，我的心顿时就舒展开了，刘善成没死。是的，刘善成没有死，我看到刘善成躺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黑龙潭水面很小，除了靠近崖壁的地方，有一汪碧水，其他的地方，都是脚脖深的浅水，里面拳头大的石头，一个挨着一个，偶尔有一块大石头凸出在水面上。刘善成就靠在一块凸出的石块上，浑身水淋淋的。

可是，我在潭边找来找去，没有看到那只狐狸。刘善成看到我，呲牙咧嘴地说：看啥看？还不把我弄出来，有啥好看的，是看笑话还是看狗头金？我说：我看狐狸，那只狐狸哪里去了？刘善成说：是狐狸重要还是人重要？你小子，缺心眼啊！

想想也是，刘善成摔成那样，我还找什么狐狸。

我走过去，抱着刘善成，想把他拖出来，可我刚一用劲，刘善成就呲牙咧嘴地叫唤。我问刘善成：咋样？

刘善成说：不咋样，怕是腿摔折了。

我看看刘善成的腿，确实是折了，从小腿肚上，齐刷刷地折了，腿上留下了一道塌陷的印痕。

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把刘善成弄了上来。

刘善成靠着一块石头，喘着粗气骂道：狗日的狐狸，还会记仇。我只听说过狼会记仇，还没听说狐狸也会记仇。一年多了，还没忘记。

我还在想着那只狐狸，刘善成都摔成这样，狐狸呢？是不是摔死了。刘善成看我巴瞪着眼在潭里看，就说：你不要看了，那只狐狸早就跑了。刘善成告诉我：他和狐狸掉下来时，他的腿正好摔在一块石头上，一阵钻心地疼，他就估摸着腿摔折了。那只狐狸，和他一起掉在潭水里，可过了一会，又“哗”地从潭水里钻出来，望着他看了看，一跳一跳地跑了。刘善成看清了，那只狐狸，就是一年前从他枪口下逃生的狐狸。

刘善成说，去年，也是这个季节，他上山打猎，在山上转了一天，连只野兔也没打到。看看太阳就要落山，他就怂头巴脑地往家走。快到黑龙潭时，听到潭里有响动，抬头看，发现两只狐狸正在黑龙潭里戏水，弄得水花四溅。再走近看，狐狸原来不是在玩水，是在浅水滩上抓鱼。狐狸抓得很专心，一会用嘴咬，一会用爪子抓。

看到狐狸，他很高兴，没有打到兔子，却等来了两只狐狸，狐狸比野兔值钱多了。他迅速躲在一块石头后边，用枪瞄准狐狸。两只狐狸距离很近，能一枪打中两只狐狸，在家乡这一带，还没有猎人做得到，那将是一件多么值得炫耀的事。

刘善成说，当时别提多高兴，心里“咚咚”地跳个不停，越想越兴奋，对着狐狸就搂了火。随着枪响，他看到两只狐狸蹦了一下，就倒了下去。他跳下小溪，向黑龙潭跑去，还未到黑龙潭，看到一只狐狸从水中爬起来，看了他一眼，一跳一跳地跑进了小溪对面的灌木丛中。

走到潭边，看到一只狐狸倒在潭水中。他拎起那只狐狸，是一只母狐狸，还未断气，腿一弹一弹的，身上流着血。看看天色已晚，就兴冲冲地回了家。没想到，就是这只狐狸，给他带来了血腥之灾。

原来只听说过狼记仇，从没听说狐狸也会记仇。狗日的狐狸！刘善成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气哼哼地骂着。

听刘善成这么说，我才知道，狐狸报复刘善成，是早有预谋的。

刘善成打死狐狸后，很高兴地回了家。可他不知道，那只逃生的狐狸，就跟在他的后边，追踪着到了他家。此后，狐狸一直监视着刘善成，伺机寻找着报仇的机会。在多次跟踪后，狐狸把报复刘善成的地点选在黑龙潭。这样的决定，狐狸是基于以下考虑的：一是黑龙潭地势险要，虽说崖壁与黑龙潭不是很高，但道路狭窄，便于行动，不易失手，成功率高。二是出于安全考虑，把刘善成撞下去后，自己可以利用灵活的身材，潜入潭中，然后凫水出来逃跑。狐狸巧妙地利用了地形上的优势，把刘善成撞下了崖壁，然后顺利出逃。

当然，这样的谋略，是我的想象。但是，我们没有理由怀疑，这不是狐狸的设计的陷阱。我觉得我的想象，于情于理，无懈可击。事实上，狐狸就是这样成功地袭击了刘善成，把“兔子腿”刘善成的一条腿生生摔断。

刘善成是我背回家的。我原来准备回家喊人，把刘善成抬回家。可刘善成说：你小子坏得很，把我一个人扔在荒山野地，让我喂狼，亏你小子想得出。

我说：我是为你考虑的，你腿折了，我背着你，你不疼吗？

刘善成说：我不疼，疼也比喂狼好吧！

黑龙潭是过不去的，一个人过黑龙潭还要侧着身子，何况背着一个人，怎么也过不去。没办法，我就背着刘善成，绕了四五里路，把刘善成送回了家。

一路上，刘善成疼得哭爹喊娘，一会骂狐狸可恶，撞折了他的腿；一会骂我不走正路，故意颠他、折磨他。我累得满身大汗，刘善成不感激我，还一个劲地骂我，气得我只想把他撂在荒野里。

刘善成在床上躺了两三个月，腿好后，还继续打猎。他说：以后就打小牲口吧！野兔、野鸡、果子狸、獾子。狐狸和狼，尽量少招惹。他妈的，这些牲口还会记仇。

有一次我们进山打猎，看到一只豺狗，在我们那里，都把豺狗叫野狗。看到野狗，刘善成举枪就要搂火，可不知为什么，举起的枪又放了下来，眼睁睁看着野狗逃进林子里。

他事后对我说，别小看野狗，这种小东西狠着呢，能把一头牛撂倒。他说，咱村子里就发生过这种事，几只野狗，围着一头牛，可牛又高又大，咋办？一只野狗跳到牛背上，给牛搔痒痒，牛正舒服呢，另一只野狗也跳上去，用利爪伸进牛的 ，掏出牛的肠子，牛疼痛难忍，就跑，肠子就随着牛的奔跑被拽了出来，血尽而亡。刘善成说：我可不想让肠子被野狗拽出来。

刘善成一说，我就笑。刘善成说：笑啥笑？小心没大差，就像狐狸，一只野牲口，谁知道它还会记仇，看看把我整得多惨。你小子，多跟我学学，长个心眼，少吃亏。这个刘善成，是被狐狸整怕了。

很多年后，我回家，看到刘善成，人老了，腰也弓了，60多岁的人，看上去有七八十岁。问他还打不打猎，他笑笑说：孩子大了，日子好过了，还打啥猎。

看他走路，一趔一趔的，老态凸显。我好像记得，他那时腿并不瘸。岁月，是可以改变任何事与物的。看到刘善成，我突然想起，那只袭击刘善成的狐狸，是不是也被岁月的尘埃淹没，消失在刮过的一片风声里？

共 96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万物皆有情感，有爱有恨，有情有意，就像那会流泪的老牛，忠于主人的狗以及不肯独活的天鹅。文中的狐狸就是因为伴侣被猎杀，而蓄意来复仇。“我”和刘善成去山中打猎晚归，在经过逼仄险峻的黑龙潭时，刘善成被一只狐狸袭击，跌下了黑龙潭，摔折了腿。刘善成认出，袭击他的狐狸就是去年打猎时，被他射杀的那只狐狸的同伴。当时，它们正在黑龙潭抓鱼，刘善成原想一枪两中，不成想只打死了母狐狸。逃生的那一只一直跟踪到他的家，并择机成功完成了复仇。康复后的刘善成开始对生命有了全新的认识，产生了敬畏之心，在又一次准备猎杀野狗时，最终放下了举起的猎枪。自然界中，万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有自己的生存空间，人处于整个生物链的最顶端，具有生存的绝对优势，但是，无所不能的人有时还是会对其他生灵举起手中的枪。在这场生存游戏中，处于弱势的它们有一天也会对人类施以报复的。这篇散文凝练干净，笔调冷静细致，在弘扬人间真情的同时，也引起人们对人与动物关系的反思。佳作，倾情！【：闲云落雪】 【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22:55:21 学习老师优美散文，祝老师写作愉快！

2楼文友： 08:07: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楼文友： 19:11:09 在自然界中，不论是人还是动物，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都是有感情的，人有感情，动物也有感情。面对母狐狸被杀，公狐狸亲眼目睹自己的伴侣死在猎人的枪口之下，它悲痛难忍，决定报复猎人，所以就尾随着猎人到家，勘察好路线，在最有利的地形里撞击猎人，使其摔成重伤，折断了腿。这让猎人在今后的打猎中，不在胡乱杀生，特别是野狼，狐狸，野狗，都是比较记仇的动物，它们会伺机报复人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是吗？不光人类，动物也有自己生存的法则。文章描写细腻，条理清晰，语言质朴耐读，欣赏佳作。

4楼文友： 16: 7:41 祖老师的散文，令人有着身临其境的感觉。真实又好看，让人看不够啊！动物与人类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对动物好，它便报恩，你对它不好，它便报仇。很有意思的，让人深思！祝祖老师写出更多佳作！问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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