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网

一个令人无法言说的时候转载莫言老师创作谈

对时光的流逝,对人生的短暂,这种感慨是每个人都有的。人过五十,就到了特别容易回忆往事的年龄。我现在就常常想起八十年代在解放军艺术学院(以下简称军艺)呆的两年,我也一直认为这两年对我的文学创作来讲是至关重要的,也可以说是我在文学创作上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尽管在当时我们并没有感觉到在军艺学习的可贵,尽管我们对当时社会的文学创作的环境也是牢骚满腹,也认为存在着诸多的限制,好多方面有着这样那样的条条框框,对某些人在当时提出来的文学创作的黄金时期——有人说八十年代是当代文学创作的黄金时期,我们当时是持非常反感的态度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现在回头来想想,感觉到那确实是文学的黄金时代。对此,大家也都达成了一个共识。

每当想到文学,就拿八十年代的文学形势跟现在的文学形势来作比较。那个时候文学是社会的热点,作家也是倍受瞩目的。而当时的军艺文学系,也是全国文学的一个中心。

那个时候,我们系里集中了 6个来自各个军区各个兵种的作家。这些作家的年龄差别比较大,像李存葆已将近四十了,最年轻的才二十七八岁。尽管大家的学历参差不齐,但每个人都有了相当长的创作实践,有很多人发表了在全国造成过巨大影响的作品。像李存葆的《高山下的花环》、宋学武的《敬礼,妈妈》、钱刚的报告文学《唐山大地震》都获得了很高的荣誉。

有了这么一批人在文学系这个地方,而大家的创作热情又很高涨,所以不断有作品在大门右边的那个楼里生产出来,吸引了全国各大刊物的,他们来了以后总会有所收获,不会空手而归的。

作为全国文学一个热点的军艺文学系,我们每一个学员的一举一动,或者说我们某一个学员的一句话,一个作品都可能在全国引发一个话题。当时我们并没有感到多么的幸福,而现在回头想起来,真的是觉得很好。

那个时候心无旁鹜,没有那么多的事,也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当时也没有络,连复印机都很少。我记得那个时候要是写出一篇稿子来,找个复印机复印是很不容易的。有的时候我们需要用很多的复写纸,抄稿子的时候一下子复写个三五份,用这样的方式来留下底稿。现在这个问题早已解决了。现在一想,那时候用那种原始的、像会计用复写纸开发票一样的方式来写稿子,实在是太落伍了。

我想这都是些枝节问题了——更重要的是,军艺这两年的学习,实际上是解决了我们文学创作的一个观念上的问题。

好的文学,它应该大于政治,突破政治

到1984年,尽管改革开放已经好几年了,离1976年粉碎“四人帮”也过去很长时间了,但是在文学领域里,还依然存在着很多根深蒂固的观念,这些观念是几十年来形成的,在短期内你要把它摧毁也是不大可能的。所以当时大家都感觉思想不解放,环境不自由。我后来也想,实际上对作家创作的最大限制并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我们自己内部,是我们头脑里边所固有的一些不符合文学发展规律的陈旧的观念,限制了我们的思想,束缚了我们的手脚,影响了我们的创作。而在军艺首先解决的一个重大问题,就是解决了文学创作与政治宣传之间的关系。

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在我们中国,文学创作是要配合政治、配合形势的,文学也是宣传的一种工具,一种手段。每当国家要有一个大的运动的时候,往往需要作家写出一些作品来配合。而作家和诗人们也有这种主动配合的意识。

我记得当时《解放军报》每逢重大节日必定要有一个版是诗歌版,这个诗歌版实际上就是大家在配合。八一来了就来一个“八一抒怀”,就来那种押韵的快板书,五一嘛也来一遍,国庆呢就再来一遍。小说创作中也存在着这样一种现象。我们当时并不反对这种现象,也没有感觉到它不对,就觉得应该这样。

我来军艺之前写了一篇小说叫《黑海滩》——是在上学期间发表的。当时《解放军文艺》的一个就悄悄告诉我,说当时正在整党,希望这篇小说能够作为整党的一个辅助教材,使我们的党员都能读一读。我当时也没有感觉到这是一个不好的事情,心里反而感到非常荣幸,也期盼着这篇小说能够成为这个整党的辅助教材。

在军艺读书之后,我觉得我的这个观念发生了变化。文学和政治固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在这个社会里边生活,不可避免地要跟政治发生关系,你不关心政治,政治还会来关心你。尤其是作为一个从事文学创作的人,比一般的读者、比一般的群众更有不同的情感,对政治上的一些变化感触更加深刻。作家要脱离政治,也确实是一句空话。但是,如果要在文学作品里面表现政治,这就涉及到一个重大的观念问题。

文学很长时间实际上是政治的附庸,宣传的工具。这样的状态就决定了我们的小说或者诗歌是在政治的笼罩之下。所以,我们的小说没有大于政治,而是小于政治的,它被包容在一个政治的蛋壳里。而我想真正的文学,好的文学,它应该大于政治,应该突破政治。它处处都是政治,但它处处又不是政治,它处处表现了政治,但是又处处跟政治在唱反调。那么这样一种状态,这样一种作品的态势,应该说是很难言谈的。

人性实际上是大于阶级性的

在军艺这两年的学习还解决了我的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文学与人学的关系。我们小时候都背诵过毛主席的《中国社会各阶层的分析》,毛主席在这篇经典性的文献性文章里面,从经济的角度分析了中国革命的力量、革命的对象、革命的敌人和革命要团结的朋友。在很长时间内,这篇文章不仅是指导中国革命建设的纲领性文件,也是指导我们作家创作的一个纲领性文件。在我们十七年的小说里面,可以看到、而且可以明显地感受到,我们的作家的案头仿佛摆着一本毛主席的书。然后按照毛主席著作的分类方法来安排构思各类人物。像浩然先生的《艳阳天》、《金光大道》这些作品,他的每一个人物都是按照毛主席分析的各个阶级构想出来的。这样的人物也不能说在生活中就完全不存在,但是因为他是一个观念先行的人物,所以他就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个性的活的人物,而是一种按照某种观念配方生产出来的死的人物。他们是没有生命力的,也是不可信的。毛主席说过,“在阶级社会当中,每一个人都在一定的社会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他的这个判断在某种程度上来讲确实也是真理。但用这样的一种思想斩钉截铁地来判断和指导我们的文学创作,显然也是过于简单化了。因为人的思想是非常复杂的,人类社会的构成也是具有丰富的层面的。每一个人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阶段,不同的心情之下的表现又往往是很难确定的,所以,把人的一切行为、一切思想都用阶级性来涵盖,显然是涵盖不了的。

也就是说,人性实际上是大于阶级性的。因为人性起码包括两个层面,一个是他的自然属性,一个是他的社会属性。在它的社会属性这个层面上,我们可以说阶级性占了一个主导的地位,但是在人的自然属性方面,阶级性恐怕就是次要的了。

对于人来说,不管他是哪个阶级的,他在自然属性方面,都有许许多多的共同点。过去有一句著名的话,“在人类社会当中,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一般人都认为,《红楼梦》里的焦大不爱林妹妹,这个说法听起来好像也是不容辩驳的,但从文学的角度上来看,其实也未必准确。因为焦大未必不爱林妹妹,很可能他会很爱林妹妹。1949年,我们的解放大军进城以后,很多焦大一样出身的人那不都爱上美女了吗?所以人性肯定要大于阶级性,人性肯定要比我们的阶级性丰富得多。

那么,我们十几年的文学,包括我们刚才提到的一些经典作品,主要是表现了人的阶级性,而忽视了人的这种自然属性。当然这并不是作家情愿的。很多作家在写作的时候,因为他的意识的自觉,他无意识地表现了人类普遍的一些共性。比如说写了爱情啊,写了怜悯心啊,写了同情心啊,写了儿女柔情啊,而这些东西在当时都是受到严厉批判的。一旦写了这些东西,涉及了这些东西,马上就被扣上了资产阶级作家的帽子。所以这就搞得很多作家特别的谨慎。很多有才华的作家的才华活活地给压制住了。

在这样一种创作理念指导下的创作,到文化大革命期间,就只有革命样板戏了,应该说是发展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在座的年轻的同学们,你们没有看到这个东西,而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天天就看这个东西,像我这个年龄的人,每一个人都会唱样板戏,并且几乎会唱所有的唱段,台词几乎就头可以背到尾。在这些作品——包括当时出版的几部少得可怜的小说里面,我们的主人公肯定都是单身的,很少有夫妻,男的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妻子,女的像阿庆嫂有了丈夫也不知道跑单帮到哪里去了。像农家户里边的江雪英,按说一个中年妇女,好像也是独身一人,她的丈夫也不知干嘛去了。那些作品里边所有的主人公仿佛都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都是一个符号。他们没有温情,更没有爱情。他们只有高度的阶级觉悟,有疯狂的斗争精神。反面人物就更可怕了,毫无人性可言。他们不但心地肮脏,灵魂肮脏,而且面貌都非常地丑陋。当时的电影,包括两岁的小孩一看,都知道是哪个坏人出来了,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他都知道。我想,这实际上就是一种简单化了的一种创作,一种简单化的一种处理。把一个丰富的人,有多个层面的一个五光十色的人给简单化成两种人:一种好人,一种坏人。

尽管在1978年之后,大家慢慢意识到了,开始拨乱反正,在文学艺术及思想上也开始拨乱反正,但是这种传统的旧的观念还是根深蒂固的,它还在潜移默化地悄悄地对作家的创作施加着影响,使我们的创作很难放开。所以,一旦社会上出现了一个不一样的作品,很可能会引起一个批判的浪潮。因为不断地要搞什么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清除精神污染这样的一些运动。搞得作家们也像今年春天的玉兰花一样,欲开又闭。感觉暖和了刚要开放,马上又有了一个倒春寒,赶快又收缩起来了。几经折腾以后,花也就蔫了。你们看今年北京的玉兰,哪一朵开好了,就是因为这气候。所以,在八十年代初期,我们在军艺学习的那个阶段,那个气候就跟今年春天的很相似。

我记得当时有一篇小说,是东北作家张笑天写的,小说叫《离离原上草》,写在解放战争时期,有一个出身贫农的,肯定是我们无产阶级阵营里的一个寡妇,收留了国军的一个伤兵,放在地窖里面保护着。这样的事情在战争年代实际上是确实发生过的,肯定是有的,在他没写这个小说之前我就听说过。但是这样的小说一发表以后,就引起了批判的浪潮,很多人都在批。因为这个小说歌颂了一种超阶级的人性,资产阶级的人性,无产阶级的共产党的寡妇怎么可以收留国民党的伤兵呢?而且他写得还很暧昧,两人慢慢地还产生了一种很暧昧的情感,那一旦他们两个发生了一种别的关系,就更是大逆不道了;如果再生出一个孩子来,那么这个孩子怎么定性啊,是无产阶级的孩子啊,还是资产阶级的孩子啊?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啊?血统问题很复杂,很难判断。我们当然知道,这部作品还是有点过分的简单化。这也有一种理念生成的东西,但这样的一种判断毫无疑问,是对过去的一种单纯的看法和简单的人性的一种挑战。也就使我们在这个过程当中认识到了人性的复杂和人性的丰富,认识到了文学家更应该关注的不是人的阶级属性,而是人的自然属性。

作家应该有一种冲禁区的欲望

我记得有一次学校里吩咐我们写作业,我写了一篇关于中国当代军事文学创作的思考。前两天我偶然翻出来看了一下,我感到当时的一些想法在现在来讲依然还是成立的。

我当时说,我们在写战争文学的时候,作为一个军队的作家,确实应该关注到,应该判断什么是正义的战争,什么是非正义的战争?什么样的牺牲必要,什么样的牺牲没有必要?什么样的英雄行为是真正的英雄行为,什么样的英雄行为是无谓的牺牲?这些都应该做深入的思考。所以,作为一个作家,在写军事文学的时候,就应该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被简单的阶级性,被简单的非正义笼罩住了,应该给它注入新的思想,给人的其它属性留出空间来。

也就是说,我们在塑造正面人物的时候,应该考虑到他也是个人,英雄也有脆弱的时候,好人也有卑微的想法,甚至在某一时刻也会做出一些跟他的英雄身份不相匹配的一些事情。不同的是,好人他能够及时控制住自己,用正义、用善良、用美的东西来控制丑恶,最终用人性压倒兽性;而我们在写反面人物的时候,也应该知道,坏人也不是天生就坏的。在一场战争当中,好人和坏人在当时是可以划分的,但随着历史的发展,从文学的角度来考察,好坏的界限也会越来越模糊。如果现在让我们再来写国共两党的战争,我们下笔的时候就不会像八十年代那样的决绝,更不会像五六十年代那样的心安理得。因为时代发展了,当年刀枪相见的敌人现在又握手言和了。

共 1786 字 7 页 ... 转到页 【编者按】八十年代是中国文学的一个黄金时期,那个时候文学是社会的热点,作家也是倍受瞩目的,在人们的心里,就像现在的明星一样,作家也获得很多荣誉。文学很长时间实际上是政治的附庸,宣传的工具。这样的状态就决定了我们的小说或者诗歌是在政治的笼罩之下。所以,我们的小说没有大于政治,而是小于政治的,它被包容在一个政治的蛋壳里。真正的文学,好的文学,它应该大于政治,应该突破政治。它处处都是政治,但它处处又不是政治,那个时候起,作家开始在摆脱政治的限制,自由地书写人性中的一切。莫言老师这篇文章,让我们学到了很多关于创作的心得体会。欣赏。【:兰陵美酒】

1楼文友: 12:01:42 八十年代是中国文学的一个黄金时期,那个时候文学是社会的热点,作家也是倍受瞩目的,在人们的心里,就像现在的明星一样,作家也获得很多荣誉。文学很长时间实际上是政治的附庸,宣传的工具。这样的状态就决定了我们的小说或者诗歌是在政治的笼罩之下。所以,我们的小说没有大于政治,而是小于政治的,它被包容在一个政治的蛋壳里。真正的文学,好的文学,它应该大于政治,应该突破政治。它处处都是政治,但它处处又不是政治,那个时候起,作家开始在摆脱政治的限制,自由地书写人性中的一切。莫言老师这篇文章,让我们学到了很多关于创作的心得体会。 陕西作协会员,生于六八年,左腿因骨髓炎致残,双耳失聪,已经发表作品一百多篇,代表作为长篇小说《生命的微笑》

老年人小腿肌肉疼痛怎么办

老年人脚抽筋吃什么好

老年人抽搐原因

小孩口舌生疮
微信小程序定制平台
青岛双鲸维生素D滴剂多少钱一盒
友情链接